正文 如果再一次 — (11) 倦鳥知返

佳颖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廷皓的生意越做越好,也一天比一天晚回家。佳颖经历了无数次的泪水与大大小小的争吵之後,她看破一切的决定不再等门,她告诉自己,孕妇该保有好心情和好睡眠。

但是,话总是说得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她每天睡前放些轻柔清脆的水晶音乐,安抚着肚子里的小宝宝安心入眠,也尽力保持自己心理上的平静,佳颖买来一本又一本的心灵成长书籍,透过书中的道理,她告诉自己,没有什麽过不去的,什麽情啊爱的,都只是虚妄,只有把自己过好了,把孩子养健康了,才是真的。

但,理智也有挡不住寂寞和委屈的时候,那些自怨自艾的泪水还是会无声的滑落。不同的是她的泪水不再张扬,她的情绪不再激昂,她的激动愤慨不再需要奋力嘶喊,既然没有人听,又何必声嘶力竭?徒然伤了自己的心神罢了。她渐渐学会了安静与沉稳。

她不再跟婆家讨论廷皓的事情,就让公婆认为她无能吧,无能管束自己的老公,那又如何?她早已不想参与严家剧本的演出,也不想与这个不公平的世界争辩。而娘家更是不会知道她的真实状况,过得好与不好都是自己找的,何必让刘秀妹知道了之後去说嘴?

佳颖唯一可以谈心的朋友,只有公司里的同事晓彤而已。晓彤常常劝慰她:

「佳颖,孕妇要放宽心,照顾好自己,宝宝住在妈妈的肚子里,你的情绪反应他都立刻接收,你常常这样闷闷不乐,生出个忧郁宝宝该怎麽办?」晓彤笑着说。

「我也很想开开心心啊,但是,廷皓老是早出晚归,我很担心他,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我已经跟他吵到累了,不想再吵,也没有力气吵了。」佳颖眉头深锁,脸色黯然。

「不会太久的啦,你没听人家说过,倦鸟知返啊!再耐心等一等。」晓彤牵起佳颖的手,「走吧,今天想吃冰淇淋耶,你要不要来一客?」晓彤边说已经拉着佳颖走出了办公室。

佳颖脸上笑着,心里却忖着,倦鸟知返?谁知廷皓这只飞鸟,要在外面玩多久?飞多久?才会累倦呢?而当他知返的时候,自己还会在那里等他吗?

接近下班的时间,佳颖的手机响了起来,佳颖烦闷的瞄了一眼,却迟迟不愿意接起这电话。

这个时刻响起的手机铃声,总是令佳颖打从心底的发起毛来,因为最常发生的只有两种状况,一是廷皓打电话来说,晚上要晚点回家。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却会令佳颖陷入那无止境的深渊,焦虑烦躁,怅然若失,心头沉重得像有千斤大石压住。

而另一种状况,便是严家打来的,要佳颖回去吃晚饭。这样的电话,对佳颖来说也是无形的压力,因为晚餐时间,婆婆绕来绕去只有一个话题,那就是,身为一个妻子应该如何如何的把老公照顾好,让老公每天归心似箭,待在老婆身边,不喜欢出门交际应酬。

每当婆婆这麽说的时候,公公总是绷着脸不说话,既不认同也不吭声,而佳颖望着默默吃饭的大嫂,大嫂空洞的脸上平平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但,大哥呢?不也是在外面应酬没回家吗?所以,婆婆这一番教训,是在训诫两个无能的媳妇啊!既然自己被认定了是无能的人,那就无能吧!只有婆婆是最厉害的角色,可以把公公整天绑在身边,但是,说来不是很可笑吗?婆婆再厉害也绑不住自己的两个儿子,竟把希望都寄托在媳妇身上了。

手机来电萤幕显示着:廷皓。佳颖颤抖着,咬着牙,不想接。但她知道不接的後果,又是一连串的争吵,面对着这一切的一切,她真的觉得好累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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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佳颖独自整理小娃娃的衣服,这是今天她去产检时,逛婴幼儿用品店的战利品,虽然还不知道宝宝是男是女,她还是兴致冲冲的买了几件纱布衣,还有粉红色和粉蓝色的小棉衣,宝宝的衣服小小巧巧的,可爱极了。佳颖一边拆着标签,一边放进洗衣篮,等一下要先用宝宝专用的柔软精洗过。佳颖边整理,边哼着歌,心里暖暖的,对她来说,整理这些宝宝的东西,让她感到安心且踏实,感觉生活也没那麽艰难了,佳颖觉得宝宝是她生命的全部,其他的,她都不想管,也不愿意管。

她但愿能够这样一直拥有静好的时光。却被一通来电,扰乱了心神。

子晴,她远在美国的好朋友好姊妹,在电话遥远的彼端哭泣着。

「佳颖,我跟你说,我再也受不了了,我受不了这个白痴男人了,我要跟他离婚。」子晴,只待得佳颖一接起电话,没头没脑的劈头就是一句。

「子晴,你怎麽了?冷静点,为什麽要离婚?维德怎麽了?」佳颖温婉的,放轻了声音。

「王维德是他妈的王八蛋!」子晴在地球的那一端破口大骂。

「怎麽了?有话好好说,吵架了?怎麽这麽生气?」

「王维德是笨蛋白痴,他丢掉工作了!他是我们全家的经济来源,我肚子里的小孩才六个月大,我还要养我妈妈,还有我刚买房子的贷款,怎麽办?」子晴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声嘶力竭。

「怎麽会这样?他不是做得好好的,还当到了美国公司西区的总监,怎麽好好的工作没了?」佳颖感到惊讶,也为子晴的未来感到忧心。

「他被人家在背後捅了好大的洞,他就是笨,嘴笨人笨,也不会经营人际关系,也不会争取,长那麽大个儿也不长脑。现在好啦,他失业了,我们全家要喝西北风了。」子晴接下来放声大哭,她的呜咽声,直钻进佳颖的脑门。

佳颖不知该怎麽安慰她,只能不停重复着:「子晴,一定会有办法的,你别哭,为了孩子,你要保重,而且维德可以再找工作啊!」

「什麽工作可以有这麽高的收入?你不知道,我每个月的固定开销有多大?我可以很省很省,但是我妈呢?我肚里的小孩呢?都跟着他不吃不喝吗?我不管,他这麽没用,我要跟他离婚。」

两个钟头後,子晴吐完苦水,情绪稍微平静了些,她挂上电话。留下这一头的佳颖陷入沉思。

子晴一整晚都在重复着离婚,离婚二字,多麽沉重,佳颖知道。

在婚姻中,子晴和佳颖都不算幸福,但是,她们都不可能离婚,因为肚子里的孩子,需要爸爸,需要一个完整的家。更明确的来说,是需要一个稳定的家庭结构,以及踏实的经济来源。

佳颖默默的把宝宝衣服摺好,夜已深,没有时间洗宝宝衣服了。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思绪却始终纷乱未停,婚姻对於她对於子晴来说,究竟是什麽?并没有带来幸福,反而是更多的争执与不幸,如果,当初的自己没有结婚,现在会是什麽景况?应该就是一个在外租屋的平凡上班族,有交往多年的男友,假日就一起出游,有空就谈谈恋爱,吵嘴就各自回家,没有牵绊,也不用等门该多好。彼此都不用见到对方最糟的那一面。

哪像现在,该吵的,该哭的,该闹的,都在这一年多的日子里,挥洒殆尽,彼此的感情变得比丝线还脆弱,动辄得咎。

不该结婚的,不该用那微薄得快要断掉的丝线把两人绑在一起,真是罪过。

佳颖想着,这场婚姻对廷皓来说,真是抱歉。毕竟想要逃离原生家庭的人是她,何必拉着廷皓往婚姻的深渊里头跳呢?

廷皓每日的晚归,是不是一种逃避呢?逃避她,逃避婚姻的责任?如果真的是这样,等孩子生下来,廷皓会不会继续逃避呢?逃避当爸爸的责任和艰难。

如果真是那样就离婚吧!何必勉强呢?「廷皓,我可以放你自由。」佳颖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

眼眶热热的,佳颖挥手抹去,不哭了!她答应过自己,再也不哭,不等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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