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河,总在不经意的须臾间潺潺流逝,流过的这一瞬,已经成为下一秒的历史。而瞬息万变的风云,也总在不经意间交会际遇,风云交会的瞬间,在下一秒已然也成为过去,人世间的情势变化莫名。虽然景物依旧,但是人心难测,风起云涌,变化无常,宛如深不见底的汪洋。
佳颖大学毕业之後,在大型的日商企业任职,薪水一般,虽然她打工经验很多,但毕竟这是一份正式的职业,她终究是刚进职场的菜鸟,能有一份可以温饱的薪水已经足够。进入知名企业,一直都是她的执念,毕竟知名企业有名声,回去说给家人听,脸上也光彩些。她知道自己一直在寻找避风港,她想摆脱可怜受气包的角色,自己活出一番天地来。挂上大企业的招牌可以让她获得自尊的救赎,起码可以得到同学羡慕的眼光,也可以让她的母亲--刘秀妹闭上嘴。她绝不是刘秀妹口中的赔钱货,更不是只会带衰别人的扫把星。
她只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藉由别人的赞许来填补内心的空洞。佳颖只能在工作上积极求表现,对同事也总是尽力帮忙广结善缘,她希望藉由社会评价来为自己平反,自己绝对绝对不是没有用的人。但是,内心的洞好深,绝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填补,佳颖常常在午夜梦回时,流着泪水挣扎着醒来,只因为在梦里再度跌入那黑暗的童年泥沼中。
工作一年,严家父母便开始催婚,只要佳颖出现在严家,就一定会被追问同样的问题。有一次,佳颖在厨房洗碗,严妈妈刻意的绕到佳颖身边。
「佳颖,你也毕业一年了,跟廷皓交往这麽多年,可以结婚了吧!」
「严妈妈,不急啦,我才工作一年,廷皓跟我都还很年轻啊!等我们都工作稳定一点再说吧!」佳颖边洗碗冲水,边说着。
「哪有不稳定,不是都很稳定吗?廷皓现在公司也做得不错,他老板说要让他入股,入股以後,每年可以分红,你们生活没有问题啊!而且严妈妈帮你们把新房子都买好了,就等你们两个年轻人点头。」严妈妈温柔的注视着佳颖。
「这……」佳颖犹豫了,严妈妈都说到这份上了,该怎麽拒绝?
「怎麽?廷皓对你不好吗?你不想嫁给他?」严妈妈低眉浅笑。
「没有,不是。那,廷皓也没说要结婚啊!」佳颖关上水龙头,擦乾手上的水珠,一脸尴尬,这种问题,真的好难回答。
「好,我去问他。」严妈妈说完,微笑着,迳自往客厅走去。
严家父母半是威胁,半是利诱,严爸爸说,再不结婚,要把买来的新房子租出去算了,此话一出,终於逼得廷皓点了头,他一脸肃穆的拉过佳颖的手,彷佛交办事情的口吻:「那,我们结婚吧!」
佳颖呆了一呆,这算求婚吗?这好像连求婚都不是,就是去办一件该办的事如此而已。佳颖看了廷皓的脸色,一副不知在想什麽的神情,佳颖心里拗着不高兴,却又不好在严家父母面前表现出来,也只能苦着一张脸,说了声:「好吧!」
就这样,在严家父母一头热的状态下,挑个日子,找了现成的媒人便带着廷皓到向家提亲。佳颖在一旁如坐针毡了半日,深怕刘秀妹会提出太苛刻的条件为难人家。还好,刘秀妹心情不错,还上演了一场知情达理好妈妈的戏码,供廷皓和媒人欣赏,一副温文贤慧的形象,佳颖看了都捏着冷汗。演戏归演戏,语中带刺还是免不了的。
「我把她当少奶奶一样伺候到这麽大,她也还没报答我,就要嫁啦,不过,我是很明理的,女大当婚,留也不留不住。留着来怨我,何必呢?」刘秀妹说完,还伴随着几声假笑。
「是是是,向太太,我们都知道,佳颖是你的掌上明珠,自然是疼爱的,你放心,廷皓的爸爸妈妈一定会把佳颖当女儿疼,廷皓也会孝顺你们的。」媒人婆战战兢兢的背着严家父母交代的台词。
「唉,我们佳颖脾气很大的,我又很宠她,所以啊,她什麽事都不会做,你们要多包涵啦!」刘秀妹殷勤的帮媒人婆和廷皓添水添茶点,一边笑着说。
「怎麽会呢?我听严太太说,佳颖很乖,很懂事,是向太太教得好!」
「喔,是啊,我教小孩很严格的,把他们教好,是我的责任啊!」刘秀妹大言不惭的朗声笑着。
眼看着刘秀妹虚情假意的跟对方谈了半晌,佳颖一颗心悬在半空中,深怕媒人婆一时不察说错了话,又怕妈妈谈话中设下圈套,引人入瓮,到时候再来派别人的不是。佳颖偷眼瞄着坐在一旁的爸爸,向志勳会过意,他清清喉咙。
「好啦,谈得也差不多了,是不是要挑个好日子啊?」向爸爸笑着对刘秀妹说。
「死老头,你插什麽嘴?我们聘金,大饼都还没谈好哩,你知道什麽,这里有你讲话的分!」刘秀妹恶狠狠地瞪着向志勳。平日里耀武扬威,跋扈的样子,不经意的流露。
媒人婆倒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的拍拍刘秀妹的手,露出一抹极尽婉转的笑容。「向太太,没事的,我们来谈谈聘金和大饼吧!严家说了,都随你们的意,你可以尽管说没关系!我们会尽力做到。」媒人婆温婉的说着。
「哪里话,我又不是卖女儿,聘金摆来我看看就可以,既然不收你们聘金,我也是没有嫁妆给她喔,没办法,她爸爸是老芋仔,我们也没有家产。钱哩,都给她念大学去了。女孩子家,栽培她念书也没用,以後也不指望她报答我,就希望找个好女婿,以後会疼她,不嫌弃我们就好。」刘秀妹转头望向廷皓,廷皓规规矩矩的双膝并拢,对向妈妈行了个举手礼,露齿一笑,口中说着:是!
「哈哈哈,这个廷皓很风趣!我很喜欢,才答应这婚事的,不然喔,我们家这个,长得这麽漂亮,又是大学生,要找什麽样的人家没有啊?我根本不想她嫁到台北去,台北人,无情!」刘秀妹撇了一下嘴,一抹不屑的神色。
佳颖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额头微微沁汗,她深怕,再谈下去,她妈妈就要露出本性了。看出了她脸色的异样,廷皓将大大的手掌覆盖在她纤细的手背上,给了她一个温暖的眼神,微微扬起的唇角,像是在告诉她:「别紧张,有我在。」
多亏了媒人婆温婉的性格,谦谦让让的态度才没让刘秀妹真正恼火,终於,有惊无险的把喜事谈成了。佳颖知道这位阿姨是严妈妈特地从姊妹淘中挑出最温和性格的,来向家之前,严妈妈也是千交代万交代,以和为贵,能退则退,见机行事!对於这一点,佳颖心里对严妈妈很是感激,明知道她的家境这麽多舛,跟她们结亲家也没有任何好处,但是严妈妈仍愿意接纳她,这对佳颖来说,真的已经是莫大的宠爱了。
谈成婚事之後,一堆事情接踵而至。男方要准备12样礼,女方要准备6样回礼,严妈妈要佳颖和廷皓自己去挑礼物,除此之外还要挑喜饼、礼服、金饰、鞋子,准备订婚一应物品。佳颖要当新娘了,这一生一次的大事,是女孩子一生的梦想,难掩心中兴奋之情,兴冲冲的开始规画、准备。
她原以为廷皓应该跟她一样,对於未来有无限美丽的憧憬和遐想。应该跟她一样热衷的准备自己的婚事。但是,每当一起出门逛街采买,廷皓脸上老是挂着莫测高深的表情,不冷不热,兴致不高。问他哪样好?他总是说都可以。好像这场婚事,只有佳颖在一头热。几次之後,佳颖不禁心有疑虑,难道,廷皓对这场婚事,竟是事不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