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他们第一次看到少女露出如此富有人味的表情,并且因为这句话,围着餐桌的众人都不禁沉默下来,过了良久终於有人开口。
「等等,这种要立死亡旗的预感是怎麽回事?」韶悦抬手发言,用着严肃到像在谈论财产问题脸的提问。
「真的,小管请冷静一点。」欧阳同样一脸凝重,附和韶悦之後进行劝导。
「同上。」傅云湘一边点点头一边口吻冷静地附议。
辜玺斐蹙着眉头沉默一会才抬眼看向原野,眼神沉重地说出假想:「不会讲完的隔天就不见了吧?」
「并不会的……」原野似乎对於大家的反应感到出乎意料,她一脸呆滞地低声回答辜玺斐的问题,放在桌下的双手下一秒下定决心的握紧,张口准备再次说话却被司徒率先阻挡。
「管理人小姐,你是因为我早上的那句话才想说的吗?」司徒话甫出口,大家立刻狐疑地看着他又看向原野,但是专注在原野身上,而未查觉到的司徒迳自往下说:「我当然是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刚才好像要立死旗一样……希望你不要勉强。」
「是的,司徒先生说的话的确有给我带来影响,但是这是我经过思考後决定的事情……我决定告诉你们这些,是我对你们毫无保留的证明。」原野再次抬头的时候,她眼神坚定地凝望着他们,说话的声音却带上一丝颤抖,「我想要真正成为你们的一份子!」
当原野的尾音落下,饭厅陷入了一瞬间的静默,接着他们不约而同地吐出长长的一口气,「唉」的叹息声立刻打破了凝重的氛围,面对大家又一次预想之外的反应,原野只能目瞪口呆地左顾右盼。
「那、那个?大家……?」
「还以为是要说什麽呢,没想到是这种理所当然的话!……不过小管想讲的话,我随时洗耳恭听喔。」欧阳将双手放到下颚,对原野露出了甜美率真的笑容,因为打从心底的喜悦让脸颊浮现淡淡的红晕。
「俗话说吃饭皇帝大,那麽供给皇帝伙食的人就是等同於神的存在了--要是不听的话,可就没饭吃罗!」韶悦闭上双眼,语气沉稳地阐述着,在说到後半段的时候她缓缓张开眼,直到尾音落下後她的目光转向原野,并做出俏皮的笑脸,搭着上扬的语气活跃了有点凝重的气氛。
「是你让我们在这个时空相聚,所以打从一开始,没有你这个地方就不完整。」傅云湘望着原野的眼神不再像以往那样朦胧不清,而是清楚映上了原野的身影,她温和的口吻和执着的眼神都在诉说感谢之情。
「你一直是我们的夥伴。」辜玺斐的脸仍然无法坦然地露出笑容,就连说出的话也是相当的简短,可是无论是他看着原野的目光,还是讲话时的语气都明显表现出他对於对方的重视。
「你们都把我想说都平均分配说完了……那麽我就乾脆的以上皆是好了。」司徒扬着一如往常地亲切微笑,口气平稳地开着玩笑,话落後他同其他人一样看向尚未发言的禄倪,只见对方冷淡地瞥了原野一眼就失去兴趣似地打了呵欠,几个人立刻无奈地失笑出声,最後顺序不一地将注视地对象换为原野。
在逐一对上大家的视线以後,原野惊讶的心情逐渐平复,感受着平稳跳动的心跳,她接着露出平常那抹温柔的笑容,轻声地开口:「我知道了。」
原野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了她的故事。
她从小的时候就开始做着一个梦,那个梦总是有着固定的一群人,偶尔才会出现几位不一样的人,而他们总是发生着不一样的、有趣的事情。
一天八小时的睡眠,她却可以在梦境中渡过好几天、好几个月,甚至是好几年,年幼的她不懂为什麽,只是单纯觉得既新鲜又好奇,接着她决定趁着对於梦境仍记忆犹新的时候纪录这个特别的梦--或者该说是「故事」。
故事不尽然都是完整的,有时候会是飞跃性的发展,有时候就像是在原地踏步般的轮回。而就她在书上所学的,梦境是不该有声音的,但是她竟能够听到他们的交谈,也因此得知了他们的名字。
这个故事往往都是围绕着一个人发生,他的名字叫做泽田纲吉,似乎就是故事中的主角。
偶尔的时候梦境里会有只出现一次的人,过了很久才又见到一次。这样类型的人彼此没有在同一个场合出现过,原本的那一群人也似乎没有和他们产生多大的联系,直到当她一一看到这群人、没和原本的那一群在一起的场合时,他们的谈话或是自言自语,让她知道了他们的真实身份是「穿越者」,也就是属於在这个故事以外的世界的人。
知道这件事情的她非常兴奋,立刻将这个新发现给记录下来,也因为对於穿越者们的认知几乎等零,不像原本的那一群人是熟到都快厌烦的程度,所以她一直好奇着穿越者们,想要知道他们都是些什麽样的人。
日复一日,在她心中的好奇心也越发高涨,直到某天梦境反映出她的期望,她开始梦到这些人的故事,并知道了他们不但来自不同的时空,也是各自处在这个故事中的不同时空的人,这便是他们之间并无交集的原因。
有的穿越者是在原本的那群人尚未发生更多大事以前便到来,之後却没有深交,独身一人的生活;有的是陪着他们,一路相互扶持到那个名叫「彭哥列」的黑手党壮大的未来;有的是和早已经历过各种事情的他们相遇,最後与他们一起踏上成为黑手党的道路。
在近十年中每天八小时的睡眠时间,她自从在这个毫无顺序地观看这出由不同时空交错编织的故事里,认识了所谓的穿越者,受到好奇心驱使而想要去了解这些穿越者的一切,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她深受这群人的吸引,甚至对这些不认识她的穿越者们产生了好感。
她想要和他们说话,想要跟这些人做朋友,希望可以成为他们心中占有一席地位的存在--即便是意识到这些不可能成真的想法,她也无法扼杀这些念头,仍然盼望着每晚沉睡於梦乡的时刻。
而当面对现实的时候年幼的她也了解到,她的心灵已经比同龄人还要成熟一倍;脑中的知识和能够做到的事情,已经超越她这个年纪的范畴了。所以为了不让人感觉到她在隐瞒什麽,或是有任何地方不平常,於是她决心成为在同侪与长辈间的模范,任何人和她相处都只会有着「这是个乖孩子」的想法,绝对不会有谁怀疑她脸上的温柔笑容。
从女孩转变为少女的的日子悄悄地来临,梦境里的故事却是依然持续进行,从未中断过,但是她没有减低对於故事里的人的热情,只有日复一日高升的喜爱。
其实自从认识穿越者之後,她便知道这个梦境的故事并不单纯--她认为这个故事说不定是实际存在,是发生在她以外的时空的事情,那群穿越者或许也和她一样,是来自於一个没有「泽田纲吉」存在的时空。
说不定其中有谁是来自她这个时空?在某天突然想到这个可能性的她,在当天晚上差点因为太兴奋而睡不着,幸好她的身体还是奈何不了疲倦,终於安稳入眠,但是这一晚的梦境倒是让她非常的不愉快--那个梦境的时间轴是位於一个穿越者死去的未来。
人无论生与死都是必然的,就算是穿越者也一样。但是接连几天,穿越者相继在她的梦中死亡,这样也能够算是巧合吗--对於将这群穿越者们视如己出的她,在沉浸於哀伤中的时候脑中突然升起了这个疑问,当然这也可能是她不愿意面对现实而产生的质疑,最後她决定继续关注这个故事。
在她心意已决的那一天,她突然发现她可以像是用遥控器转换频道一样,自行决定要观看哪个时空,不过没有留心在此,只是立刻顺应这个方便的转化,最後她察觉到一件惊人的事情:这些穿越者所处的时空,当他们死去之後都会渐渐发生和她所知的、差不了多少的原本的剧情,虽然时间有些许的差异,但是迎来的结局几乎相同,彷佛这些穿越者是否存在都无所谓。
一开始无法理解原因的她,在好几天的思索之後得出了一个假设:有个在管理时空的存在,或是一种定律,因为穿越者的关系结果这个故事的「必然」没有发生,导致「需要的成长和转变」也没有产生,甚至因此影响了整个时空,所以为了将故事导回原来的轨道、将秩序重新建立而将这群穿越者给抹消了。
既然如此为什麽要让他们穿越?而她又为什麽能够看到这些时空的事情?她……只能够看着这群人迎来死去的未来吗?
就算看过几十年的故事,但是这一切依旧不属於她的,此时此刻她就符合实际年龄那样,不愿意接受讨厌的事实地闹别扭,可是无法插手也想不出办法的她只有垂头丧气的份,不想上床睡觉但是一想到明天还要考试,於是她拖拖拉拉的爬上床,结果那个晚上的梦境,却让她得到了一线希望。
--我给你自由穿越到那些时空的机会,你可以将这些外来者带到新的时空居住,但是你只能从三个时空中带人过来,只要他们也同意邀请便可前往新的时空,而你必须负责管理他们并且舍弃你原本的时空,和他们一起在新的时空生活,当然他们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我要将他们原本所穿进的那个时空的所有相关事物给排除,他们也将在新的时空中付出关於能力的代价。
在灰暗朦胧的空间中她听到有人这麽说,但是就如以往的梦境一样,她没有办法对梦里的一切做出反应,唯有醒来时意识是清楚的,在早晨睁开眼的她立刻翻身下床,全然遗忘这天要考试的事情,将自身所在房间里一次又一次地翻过笔记本上所有关於穿越者的纪录。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把笔记本阖上之後便下意识地知道该怎麽做,她不疾不徐地走到床边後躺好,做好心理准备却又放松身体地进入梦乡,当再次睁开双眼的--她也觉得很奇怪,为什麽在梦中能够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与决定要邀请的人,在一个全白的空间里头面对面。
然後说出了她在内心练习已久的话语──
「你愿意重头再来,看一个不一样的「故事」吗?
「势必会有一些转变、一些代价--请问你的选择是什麽?」
听完了原野诉说的一切,所有人一时都没了声音,只是静静地凝望着手指或是看着某处,过了一会才终於有谁说话了。
「所以我们算是死过一次又活过来的人吗……虽然我受到邀请的当时还活着,不过……算了。」内心五味杂陈的司徒苦笑地摇摇头不再探究,毕竟那样的未来已经和现在无关了,他看向低着头的原野,眼神透露着宠溺及无奈,「你一直看着我们的一切啊。」
「谢谢。」一直没有出声的禄倪突然开口道谢,他无视了其他人讶异的目光,说出大概是预料中的发言兼解释:「我可以陪着云湘的时间更久了。」
「可是我本来就会回到原本的时空,也没有和原着一群人深交,这样也会死吗?」辜玺斐一边捏了捏发痒的鼻子一边举手发言,道出他心中的疑问,毕竟他会穿来的原因和接下来的经历与在场的穿越者都不太一样,说不定未来也是不同的。
「其实我并不知道你的未来是如何,不过我知道你在困扰着是否要回去,所以也邀请了你。」原野缓缓地说出邀请辜玺斐的原因。
「嗯……反正还是能够回去,何况我当时的经历肯定不足以让姊姊满足。」辜玺斐停顿了下,然後不自然的别开头,视线游移不定着,脸颊还浮现出不清晰的红痕,他嗫嚅着:「谢谢了……」
「可是在你原本的时空呢家人呢?」这次换司徒发问,这栋宅邸的人超过半数都是无父无母,包含他在内的一开始都没有想到对方在家庭方面的事情,此时此刻才察觉原野说不定为了他们这群陌生人而放弃既有的血亲。
「请不用担心。」原野听到问题之後看着司徒,眼神平静毫无波澜,口吻毫不别扭地解释:「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因为车祸离世了,我对於他们几乎没有印象,收养我的亲戚也没有关系很好……我没有任何留恋。」
她的回答让这群人豪不在乎地点点头,没有人说出任何一句安慰或到道歉,因为在场的几人也拥有相似的过去,更别说在之前身边的人、现在的同事也是如此,为这样的过往说什麽只是多於的举动。
倒是在这之中有个美好家庭的辜玺斐的反应也和大家差不了多少,他缓缓地点下头,然後轻声地说:「你还有我们。」尾音刚落就得到其他人赞赏的眼光和捧场的掌声,本来说这句话一点心理障碍也没有辜玺斐,被大家如此戏弄後马上眉头皱起、脸颊泛红了。
「话说到这里,这场对话也该收尾了?」韶悦开着玩笑似的说着,笑得一脸清爽的她一边拿着手机偷拍辜玺斐难得的羞涩照片,一边望向了原野。
「等一下!我想知道你在原本的时空有没有其他的名字?嗯?还是该说真名?」原本半趴在桌上的欧阳突然跳起来并举起右手,无论是平板的语气还是没有变化的表情都明示着这是她偶然想到的问题。
在大家有好奇有疑惑地凝视下,原野仅仅安静地回望他们,良久她闭上眼,微笑地点点头,默许了他们的期望。
「我的名字是--」
09-1,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