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会场,涟守就使用了移送阵法,眨眼之後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被浓荫笼罩之後几乎无光的森林。林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静得出奇,厚重的雾气弥漫在空中,平添了一些诡谲和神秘。唯一确定的是它还在Atlantis内,但我却不知道这是学校的哪里。
我注意到老头公和米纳斯它们突然都与我断了联系,不知道是什麽结界或是术法的作用。
「为什麽带我来这里?」
涟守却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我,蓝眼一如往常的淡漠。可是不知道为何,我总感受到一股不协调的感觉,却说不出来是多了什麽还是少了什麽。
好半晌,他伸出手来,缓缓捧住我的脸。我摸不准他到底是想做什麽,整个人又没来由的发昏,当看见他眼底一点点诡异金色光芒的时候也只隐约觉得不安,却还是任由他一寸一寸的逼近。
就在他的脸庞离我不到十公分远的时候,一个并不大的力道从後面将我拽开,带着冰冷的淡漠声音从我後方传来:「你想干什麽?」
我忽然惊醒似的转过头,错愕了。
身後的涟守披散着银白色的发,并未像身前这个一样以布料遮住面容,脸色不寻常的苍白和眼底锐利的冷光形成对比。虽然和往常的穿着不太相同,我却很确定这个才是本尊。
那刚才带我出会议场的又是谁?
与此同时,冒牌货那传来了在此刻轻松恣意得刺耳的男声:「早点出来不就好了吗。」
再回过头,那个冒牌货也不再伪装了,直接转为和那个令我一看到就反射性戒备的蓝发鬼族男人,勾起了一边的唇角对我说:「好久不见了,褚冥漾。还是说,现在应该要改叫你白陵漪?」
涟守向前走了两步,挡在我与安地尔之间,算不上友善但也并未太戒备的说:「鬼族果真没有信用可言。」
「我只是忠於自己。答应的当下我哪会知道自己会突然想改变心意?你们时间种族不是最常说什麽,时间是不可捉摸吗。」安地尔耸耸肩,狡辩似的说。
接着涟守露出某种懒得跟你废话的眼神瞪了他一眼,接着就放他去自身自灭然後转向我。
「你们……你……?」我有些混乱,为什麽他们两个看起来是友非敌?
不过涟守却没有要跟我解释什麽的意思,只是摇摇头:「这不重要。我时间不多,别打断我。」
我不知道他说的时间不多是什麽意思,但是他现在看起来异常的脆弱,就好像以前学长勉强用灵魂连结操控身体的模样。我很想知道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但是他坚定的眼神却和他的话语一样,传达着拒绝回答的讯息。
我只能忍住疑问,就像以前一样,只要他不肯说的我总是没办法知道。
看我静下来之後,他问:「你明白她带你到会议场,所要传达给你的是什麽吗?」
心领神会地知道他所说的是冥玥,我点了点头。
从头到尾,她都在告诉我妖师现在的处境,间接的告诉我肩负的责任有多重大。
他又问:「那你知道肩负责任之前,最重要的是什麽?」
肩负责任之前最重要的事物?我偏头想了下,很快回答。
「是决心?」
他摇了摇头,不等我继续思考这个感觉有点哲学的问题,蓝色的眼直直锁定我的,解答了:「是必须存在。妖师再出、接触阴影之後,重柳族不知道重新回到历史轨道上的妖师,是不是还必须抹杀,几乎就要因内斗毁灭殆尽。王族只剩下我一个,所以只能勉强保住没有立场的老弱族人。」
他说着那一段我不知道的事,听起来陌生而遥远。
我突然知道时间种族的那名代表为什麽看起来很眼熟了,他就是锦川亭的店长,想来是涟守是将残余的重柳族安置在原世界吧。
「我有使命,所以必须存在,而你也是,因此我们是来带你走的。」
我不懂,存在跟带我走有麽关系?
「你的灵魂分碎成十片──至於哪十片应该就不必说了。为了让你以破碎的灵魂转生,时间交际处做了处理,让另一个灵魂乘载妖师先天的力量,所以你现在才能以这样的形式存在。」一直环着手在角落站着的安地尔说,半被黑暗与雾吞噬的脸上有着诡笑,「所以如果不做点什麽,当你灵魂完整的那一刻,你的身体就会因为承受不了两个灵魂而毁灭。」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安地尔的话,因为他的不良记录实在太多了;但是涟守却不曾骗我……虽然他也会瞒我。等等,如果只是为了灵魂的问题,涟守大可直接告诉我,又为什麽要在这个地方、以这种方式告知。
也就是说,包括他自己的状况在内,他们肯定还有些什麽没有告诉我的实情。
如果他们要强行带走我,我有机会逃脱吗?
「看起来你是不太相信。为了让你安心一点,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和亚那要的只是你体内那个乘载力量的灵魂,你应该能猜得到那是谁。」安地尔轻松地跺了过来,不怀好意地看向涟守补上一句:「至於这边这位,他不肯说清楚的话我也没辙,你自己想办法让他吐实吧。」说完,他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原本我应该会想对安地尔说一句:你到底站在哪边的?而这显然也是涟守现在很想说的话,但是现在我并没有心情再去理会那个无聊的家伙。
「我不会跟你们走。」退了一步,我冷静的估量着在这两个人手下全身而退离开的可能。
忽然,涟守的身子晃了一下,身周的力量感也像忽明忽灭的烛火一样不稳定了起来,应该就是他所说的时间快到了。
他的状况果然是和学长那时候差不多吧。但是为什麽,为什麽不能告诉我缘由?难道相处了这些年,他的心底还是深深记着我是妖师、是他随时必须抹煞和防备的对象吗?
他按着额际,依然平静无波地对上我或悲伤或愤怒的眼,没有再说话,只是後退了几步到黑暗中展开了移送阵法,然後消失。
「那我也没必要留下来了,反正你只要别把凡斯的灵魂搞丢就没差。」安地尔在散步似的转向黑暗的树林,隐约可见到他在雾中抛下了一颗黑色的水晶,又补上一句:「顺便提醒你,倒数第二块灵魂碎片在亚那孩子的搭档那里,没到必要别碰。」
然後,结界被解除了。
夜鸫在第一时间冒了出来,却难得的有些欲言又止的拉住了我的衣角,吞吞吐吐:「漪,这个地方……」
「怎麽了吗?」我问道,同时有点心不在焉的收拾着纷乱的思绪。
「其实去萤之森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草原上的封印感觉不是本体。封印真正的本体……被这座森林隐藏住了。」夜鸫低着头看起来有点莫名的心虚,像是在自首的小孩。
我有点震惊,董事们居然把这麽危险的封印放在学校里?多半没有多少人知道吧。
我拍了拍夜鸫的头,「谢谢你告诉我。」
他整个埋到我怀里,身子有点颤抖:「我还能听到『他们』在召唤我,阵法也想要把我吃掉……我好讨厌这种感觉,也好害怕,我还想一直跟漪一起……可是其实──」
他说了一半猛然停下,在一个僵硬之後不再颤抖,我没特别注意,只说:「没事,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
夜鸫抬起头,眨了下银色的眼睛然後恢复镇定:「嗯,快点离开这边。」
当时的我还不知道,夜鸫所说的那些话,会成为之後事情的一个关键,只满心想着快点离开这个地方,以後也是尽量离这越远越好。
一切的开始总在某个当下悄悄发生,当这些点滴被注意时,往往已经汇聚成为奔腾河流,然後顺着时间往前走。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