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山姆给爸妈的日子终於来到。楚依依请大卫和艾蜜莉去接山姆一同前来,一阵寒喧之後,众人都很开心地坐上了餐桌享受佳肴。
艾蜜莉果然驯兽有方,大卫今晚虽然仍然擅长炒作气氛,唱作俱佳,但却风度绝佳,没有任何粗口或令人不安的话出现。
爸妈对山姆这个「朋友」印象不错,外表温文,气质成熟稳重,中文也说得很好。
「山姆,美国要当医生要读几年?台湾是大学医学院七年,再当住院医师大约三四年。」楚爸爸问。
「美国的医学院是大学毕业才能申请,但大学不一定要读预备医学。医学院一般是四年,住院医生要当多久则是看专业来决定,三到八年都有。我在史丹佛的心胸腔外科住院训练是六年,之後再去UCLA作了两年的成人心脏手术专科研究。」山姆不急不徐地回答。
「这麽久?那你才开始当专科医生而已?」楚爸爸很快地在脑中算了一下,山姆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出头。
楚依依抢先说道:「爸,山姆跳级比我还夸张,他二十八岁就当上专科医生了。」
大卫和艾蜜莉之前也不清楚这些事,现在听了同样对山姆另眼相看。
楚妈妈也好奇地问:「你们不是在学校认识的?」
「我们是在一个古典爱乐的聚会上碰面,依依那年在药厂工作,我在旧金山综合医院工作。」
「那你们认识也很久了。」楚妈妈说着。
大卫忍不住嘀咕着:「我们认识她更久……」
艾蜜莉给大卫一个警告的眼神,才笑着说:「对呀,後来克里斯邀请山姆一起参加我们在湾区的聚会,所以大家都变成朋友了。」鬼扯,他们只不过因为依斯特拉的关系和山姆见过几次面而已,算不上朋友。
「你也认识克里斯?他真是个优秀的孩子不是吗?」楚妈妈眉开眼笑地说。「依依,你还是早点嫁给他好了,不用管你爸爸说的什麽二十八岁,反正你爸爸对克里斯也很满意。」
讲错话了!艾蜜莉满脸歉意,看着依斯特拉强作冷静,大卫兴灾乐祸,山姆微笑不语,楚妈妈沉迷在美好的幻想中,楚爸爸则若有所思地看着一切。
艾蜜莉用手肘轻顶大卫,要他帮她收拾残局。
「楚妈妈,谈恋爱这种事,只有当事人懂得他们在做什麽,急不得。」大卫只好上场当救火队。「对了,山姆,我听说你曾去过非洲服务,有什麽可以和我们分享的吗?」
楚依依心里冷汗直流,话题越说越敏感了。山姆後来在非洲发生的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连会长都不知道山姆曾经结过婚,他们只知道她曾经因为山姆要去非洲而非常难过。
山姆并没有回避,沉稳地回答:「那是无国界医生的任务,我被分派到南苏丹。南苏丹物质非常缺乏,在先进国家轻而易举的小事,在那里却能成为致命的大病。我驻派的医院连超音波与X光机器都没有,开刀时若病人要靠氧气罩呼吸,还得祷告发电机不会中途故障。种族与政治各势力之间常有争战,人民也会为保卫牛只财产而起冲突,许多人拥枪自卫。但他们的文化却会敞开大门让亲友甚至是陌生人晚上到家里过夜,平时同一村落的人亲密地如家人一般。我在那里处理最多的是感染﹑意外与枪伤,偶尔妇产科人手不足,我要帮忙接生剖腹。」
「我听过这个组织,台湾第一个参加的医师还出了一本书。」楚爸爸说道。「你去了多久?会想再去出任务吗?」
「原本任务是十四个月,但医院受到暴民攻击破坏,团队紧急彻退,我也提早几个月回了美国。我以後还是会想再去参加任务。」
楚依依难以置信地望了山姆,发生了那样痛心的事,他自己的性命都有可能受威胁,他还是想再去出任务?
「听起来很危险,我记得中东发生过恐怖份子杀了一整团国际人道救援人员的事。」楚妈妈觉得这个话题太沉重,很难配饭吃。
「出任务的确有死亡的可能性,我的妻子就在那场攻击中意外身亡。」山姆垂眼,低声道出了楚依依原本打算对亲友隐瞒一辈子的事。
所有的人都停止了所有动作,房子内静得只听得到客厅内古董挂钟传来的滴答声响。
很好,非常好,还要继续说出更多秘密吗?楚依依脸色惨白,但在看到山姆的脸後,她突然感到非常羞愧。
她太自私幼稚,总是在他最痛苦的时刻逃开。她的风花雪月﹑为情而伤,跟非洲难民那些水深火热的生活一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山姆是那样无惧地掏心挖肺,诚恳待人。他能诚实地去面对生命,好的坏的,高贵卑贱,荣耀与羞辱,喜怒哀乐……种种深刻无比的体验。即使自身都伤痕累累,也要怀抱着希望,坚持努力奋斗下去,荣神耀人。
所以,他愿意再去出任务,为人服务。活着,就有神所赐的尊贵地位,生存意义,即使环境再险恶,人心多丑陋,救赎的光却永远亮着。
他的亡妻,一定也是抱着同样的心情,完成了在世上的任务。
没有什麽好隐瞒的,一点值得羞辱的原因都没有,该羞耻的是她自己。
楚依依回复了平静,当旁人对山姆说着安慰的客套话时,她嘴上却挂着想通的微笑。
草草吃完饭,大卫等人正想告退,楚依依挽留道:「今晚听一曲再走吧。」
大家都同意这是个好主意,移步到了平台钢琴旁的座位上。
楚依依洗了手,坐到琴椅上,打开了琴盖。
轻柔的手指在键盘上滑动着,奏出了优美的旋律。这首曲子并不需要高超的技巧,可是要弹出音符背後的真意才是最难的。她还没有办法完全抓住巴哈的心情,但已经比第一次听山姆拉这首曲子时要接近不少。
她一定进步了很多,因为山姆懂得她在对他说什麽,露出了很温柔开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