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二日,乃是我归宁之日。一大清早我便打点好回娘家的物品,准备随时出发。奕珩与我一同坐在马车上,下人跟在马车旁,一行数人直往顾府去。
奕珩与爹娘本就十分熟识,一到步便是互相寒暄一番,畅谈甚欢。我却是没有搭上几句话,只静静地坐着。母亲见我沉默不作声,便道:「梦萓是怎麽了?怎麽一句话也不说?」
我才抬一抬头,说:「没甚麽,只是有点累。可能是今天太早起床而已。」
父亲关心一问:「要不要进去房间休息一下?你的房间还空着呢!」
母亲拍一拍父亲,带点怪责之意,道:「哪有人这样说话?新婚燕尔,你嘴上还提着让女儿回未嫁前的闺房休息,是贪图不吉利吗?」如此之举,就等於是说女子婚姻不顺,要避回娘家,躲回闺房,寓意不祥。
奕珩见爹娘如此,便握一握我的手,说:「那当然不行。梦萓不能回娘家,奕府中自有她的位置。」说完向我一笑,眼神却是提示我,在爹娘面前,我必须配合他。
我挤出笑容,道:「好了,母亲就别怪父亲了。我今晚回去好好休息就可以了。」奕珩一直牵着我的手,直到入席用膳才放开。席上更是表现得对我万般照顾,关怀备至。父母亲看见,自然是放心万分。就是如此,直到离开顾府前,气氛都是和乐融融,温馨无比。
下人把爹娘准备好的归宁回礼逐一搬上马车,我便与爹娘在府门口说道别话。我走近马车,旁边的茉儿正要伸手扶一扶我。奕珩却从身後用力一跃而上,回过身半蹲在马车上向站在原地的我伸一伸手。我稍稍回头看看身後满脸笑容的爹娘,我知道这场剧必须演下去。便沉住心中的不安,伸手往他掌上一搭,被他用力地拉了上去。
我还记得那年中元节,护城河外的大街上,那个在黑夜中疾风而奔的御马少年,他也是这样把我一手拉起来。只是,那次我的心是温暖的,噗噗作响。如今,我却只剩下一丝丝不安与无奈,再没有期待或心动。因为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奕府中一片清静。我刚梳洗完,正打算就寝,却闻房外传来叩门声。茉儿刚打开门,奕珩便已步了进来,道:「今晚我会留在这里,让人准备一下!」
自从新婚洞房夜後,这两天他都是独自宿在思明堂,他的话是吓倒了我。我急急走了过去,茉儿是一脸困惑往我看,我对她道:「去唤下人进来替少爷更衣梳洗。」茉儿回了一声嗯,便往外头走去。
奕珩随之坐在窗边椅上,我把房门关上,坐在他旁,说:「若只是有事要说,大可现在快快讲出来,没有必要留下来过夜。」
他抿嘴道:「你放心!我不会做甚麽,只会如新婚那晚一样,静静躺在你旁边而已。」
我眯眼看他,说:「既然如此,你回思明堂便可以。何必要赖在我这儿?」
奕珩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道:「我答应过师父会给你幸福。如今我做不到,但至少也希望能给你补偿。我要让旁人觉得,你顾梦萓是我奕珩最宠爱的妻子。」原来我和他之间,就只能用宠爱二字连在一起。奕珩不会明白,我根本不屑於旁人的眼光,我从来只在乎他。
我叹了叹气,摇头说:「我不需要这些,你走吧!」不管我再怎样劝他走,他还是神情自若,一动也不动坐着,茉儿却已唤来下人一同回来。奕珩便是顺理成章赖着不走,我也只能由着他。就是如此,奕珩连续五个晚上都宿在我的翠莹阁。别人却不知,床塌上的我们是隔着内外两层衣服,背对背而睡,每天如是。
这天午後,府中便开始热闹起来,小厨房更是带点混乱。颂灵和兰芝告诉我,奕珩带了客人回来,府上忙着招待,乱成一团。我好奇问:「只是来了位客人,怎麽至於让府上的人手忙脚乱?」
颂灵放下刚端回来的玫瑰酥,道:「刚去厨房拿糕点时听说,那是位嘴挑的客人,而且与奕大人很熟识。所以每次他来,府上的厨子都会紧张得很。」到别人府上作客也敢如此挑剔,这位客人可真是不客气。
我看看那碟玫瑰酥,说:「本来还想让厨房做盘山药桂糕,如今一看还是不要麻烦他们了。」便吃下面前的玫瑰酥,又让她们一起尝尝,与众同乐。
刚入黑不久,我正燃点起烛台,柳芸曦身边的梅儿却是来了传话,让我到饭厅一同招待客人。我疑问,道:「是你家主子的意思,还是奕珩的意思?」
她转转眼珠,只说:「回右夫人的话,梅儿不知。」我是心中觉奇怪,却又说不出问题出在哪里,便只好答应。稍稍整理好衣衫,便独自跟她前往饭厅去。
步至饭厅附近,却见正言在门外候着,我才恍然大悟那客人的身分。只是还来不及反应,饭厅门便已打开,奕珩的位置正好与我目光一碰,他是一脸疑惑,似是对我的到来十分不解。背对着我的客人一转身,果真是潘显阳,他说:「嫂夫人来了就好!快坐下来一起说说话!」
我心知不妙,却只能硬着头皮往奕珩和潘显阳中间的空位一坐。与面对面而坐的柳芸曦一看,那是一张带着讥讽意味的笑脸。我终於明白,这是她要耍的小诡计。
人人皆知我是差点便成了潘显阳的妻子,只是到了最後才不知为何地嫁了给奕珩。我和奕珩与潘显阳三人之间的关系本就尴尬,柳芸曦就是想要从中挑拨离间。也对!奕珩连续五天的留宿,的确已足够令她生出恨意,她终於都沉不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