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嫣然一笑 人生如夢 — 五十)未忘情 不相牽

西凉战役开战三个月未平,行军用费有如流水般花得厉害。李康为此下令减缩宫中开支,五月端午佳节也因此未有设宴同兴。

自五月中旬以来,天气是续渐炎热,向来怕热的太皇太后更是因此难受得很,身体也是越来越差。

安和二年六月十二日,太皇太后在睡梦中安祥离去,走得安静又悄然。李康自然是伤心得很,下令全国替太皇太后守丧三个月。不单是慈恩宫,哀愁气氛是布满整个宫中。

我与张妈妈替太皇太后执拾了几件她生前最喜欢的东西作陪葬,却是无意中翻出了一个锦盒。张妈妈说,那是太皇太后当年替嫣公主准备好的新婚贺礼。我见如此,便打算往甘露殿一遍,把东西交给李康。没想到刚出慈安殿,却见到方颍的身影。

他见是我,便走上前向我问安。我赶忙让他免礼,问:「公公怎麽会在慈恩宫?是皇上有差遣吗?」

他回答道:「奴才是陪皇上来了,皇上才刚进紫云殿里呢!」紫云殿这名字我是听过了,却是从未去过。只知是慈恩宫中,排在慈安殿隔邻的殿阁,更是嫣公主从前的住所。自嫣公主离开後,李康一直命人保留殿中所有陈设摆置,殿内的一切仍然维持着嫣公主失踪前的模样,没有丝毫改变。

我把手中锦盒递给他,说:「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皇上了。这东西本是太皇太后要送给嫣公主的,就烦请公公代为转交皇上吧!」

方颍没有接过,只是想了想,道:「郡主莫要怪奴才多嘴。只是奴才觉得,眼下皇上心中是悲伤万分,若郡主能陪皇上说说话,或许能稍微缓一缓皇上的心情。郡主何不藉此去见见皇上?」我当然知情李康的心情会有多沉重,只是我即使前去见他,又能做些甚麽?心中一番忐忑挣扎,才答应方颍的话,住紫云殿步进去。

紫云殿中一片寂静,夜空上的明月照亮着殿中的大前地。走到最尽头的,是一间内堂小阁,门前挂着一块牌匾写着「嫣梅阁」三字。内堂房门打开着,我却是不由自主地踏了进去,就像有只手把我轻轻往内推。月光直照进殿内,令我清晰地看到了殿中的一切。内里是一贯平常女子闺房的模样,梳妆台上是香粉盒打开着,上面却是早已灰尘斑斑。铜镜前的牛角梳上,依旧缠着两根青丝,仿佛有人才刚用那梳子顺过秀发。转身一看,窗子是半开着,旁边衣橱的左门是开着的,里面是挂着一件又一件少女的衣裙。一切都停留在当年的时光,仿佛殿中主人从未离开过。

「是谁在里头?」一把耳熟的声音传入殿中,我微微转头,透过窗往外面一看,李康正拿着烛台与我四目交投。我的目光顿时停住了,脑海中像是不停翻阅着回忆与过去,此情此景是似曾相识,更是触动了我的情感。即使是那次在顾府时,与奕珩的相似情景,那种感觉却也远远不及眼前这般深刻。一切有如是同一人、同一地所构成的,真实得很。

李康走进来,把烛台放於木柜上,一脸错愕往我看道:「眼眶怎麽无端红了一圈?怎麽回事?」

我才反应过来,轻擦眼角,乱编了个借口说:「没事,只是眼睛刚好有点酸才会如此。」

又想起本身到来的目的,再说:「刚刚在替太皇太后收拾东西的时候,找到这个本是要给嫣公主的锦盒。本是打算去甘露殿一遍,却刚好碰上方公公才得悉皇上原来在此,便想顺路一并亲手交上。」我向李康递上锦盒,他是伸手接过,又打开盒子一看,把里面的东西翻了出来。

那是一枝深粉色石榴垂珠发钗,手工别致非凡。石榴多子,太皇太后当年定是想借寓意,愿嫣公主和李康多子多孙,幸福美满。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份祝福最终也只能落空。

李康握一握发钗,道:「已经一年多的时日了。没想到嫣儿还未找回,皇祖母却是已撒手人寰。朕真的不明白,为何朕所珍惜的人,都要一个一个离朕而去?」

我安慰他,说:「皇上不该如此想。眼下皇上身边,不正是有很多真心相待之人吗?如今上天还给了皇上琰儿这个如此可爱的儿子,皇上不是该开心吗?他们每一个,都值得皇上去珍惜。逝去的就不要多想了,珍惜眼下的幸福不好吗?」

李康往我脸上一看,良久才开口道:「那麽梦萓你呢?可以让朕珍惜吗?」

虽然他的心意我早已知晓,但他却从未亲口对我坦白告知。我一直将他对我的情收在心中,假装不知道,因为我只想把他当成是哥哥,如今他却是开口说穿了。我心中不停重覆响着一把声音,那是我心底里最真实的感受。它说着:不要说,不要说出口。对!我是打从心中抗拒李康的真心话。只要他一天不说穿,我才可以继续扮作不知道,他便能继续当我心中的好哥哥。

我尴尬一笑,说:「梦萓是皇上的妹妹,皇上自然要好好珍惜!」

李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他苦笑道:「那是当然,朕自然会疼惜妹妹。就有如疼惜乐文般珍惜你!」我用笑容遮掩尴尬,点头示意。

李康坐在梳妆台前的椅上,把锦盒往上一放,回头对我说:「近日来你为了皇祖母的事,也是劳心劳力。快点回去休息吧!朕想多留一会儿才走!」我没有再说甚麽,只是往後退了几步,微微屈膝跪安。

他的心思我何尝不懂?只是我很清楚,此时此刻我的心中还是有奕珩的存在,我不想为了一时的感动而胡乱答应李康任何事。我不想自己在奕珩眼中,会成为嫣公主的替身。同样地,也不想把李康当成是奕珩的替代品,因为这样对他并不公平,我不想伤害他。

离开房间那一刻,我微微回望李康。他那沧桑的眼神深深地印落在我脑海中,我心中微带点唏嘘。或许这就是我和李康之间最适当的距离。我和他也只能如此,不可以再多进半步了。否则,那便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场面。在我心中,他永远只能是个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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