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凉殿内,两宫太后、太妃和皇后列坐於李康左右两侧,一旁後妃和宗亲分别位列於其前,面对面而坐。乐文与如欣身为宴会主角,自然是位列右排首席。她拉住我,道:「我这里有空位置,你就坐这里吧!」
我见众人已到齐,位置却仍空着,便放心地坐下。我坐在那空置的第二席,往斜对面一看,才发现弈珩坐在那边的第三席。他既是大长公主之子,便是宗亲成员,有份儿参与今天的宴会。他看着我,先是怔了一下,便向我使眼色。他先是微微摇头,又瞪一瞪眼向我的位置注目。我不明其意,回投一个疑惑的眼神。乐文却是伸手拉一拉我,说:「有看到对面第二席的男子吗?那是我弟弟,楚王李洵。」
我往他一看,是个十多岁的翩翩少年,棱角分明,一脸正气凛然,没有半丝稚气。虽是李康的弟弟,却是没有几分相似。如欣道:「楚王殿下许久未进宫了。今天难得入宫相聚,想必会让淑贵太妃十分高兴。乐文要好好与他一聚!」
为保障皇权稳定,巩固皇位。新帝登位後,会对其一众兄弟封王,再赐居宫外另行开府,自成一家。以免其留於宫中,聚集势力,影响皇权。李洵乃先帝幼子,是李康三个兄弟中,唯一能够安全渡过储位之争的人。生母身为当年宠冠後宫的淑贵太妃,因此李洵一直以来都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若不是母系家族势力不够强大,恐怕现在龙椅的主人早已易主。只是,李洵从未有争帝位之心。自李康登基後,李洵一直对朝事不闻不问,醉心乐理音律之中,又以千杯不醉之称为人所知。李康也因此对这个弟弟特别溺爱放纵,每逢有使节进贡稀奇珍品,他必是第一个欣赏到的。
我道:「楚王殿下一表人才,正气凛然。想必是个会令太妃自豪的儿子!」
乐文笑道:「那当然,洵弟是我的弟弟,是父皇的儿子。他自然是有举世之才,人中龙凤。」
我顿了顿,与如欣对望了一眼。我轻声说:「刚刚那句话,不要在别人面前讲,最好是连提也不要提。」如欣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此时,李康站了起来,手执一杯倒满的酒,高声呼道:「今日是个大喜之日。冯婉仪喜获龙胎,乐文又嫁幸有期,的确是双囍临门。朕在这里向各位敬一杯!」一众人纷纷起立,仰头喝下杯中酒。
岑太后道:「乐文乃先帝唯一女儿,集万千宠爱於一身。今日婚事临门,的确是值得好好庆祝一番。」
弈太后扬一扬脸,说:「林知延虽是官阶低微,但好歹也是林尚书的儿子,家势不俗。如此一来,也能勉强说是个适合人选吧!」人皆听出她话中带刺,却只是装作不知,赔笑带过。乐文对她不置理会,翻了翻白眼,与如欣继续聊下去。
皇后含笑道:「乐文贵为公主,乃先帝掌上明珠。她的婚事,臣妾定会办得妥妥当当,还请皇上放心。」
她又往如欣一看,说:「如今冯妹妹喜得龙裔,必须谨记好好安胎,替皇上誔下一个健健康康的小皇子。」如欣带笑点头说是。「小皇子」?如欣腹中孩子还未到四个月,谁又知道是男是女?如此一说,倒是有点奇怪。
「那也是!如今皇上坐拥天下,甚麽也不缺。眼下连公主也即将有了,唯独缺个皇子。冯婉仪一定要好好努力,别让皇上失望呀!」一把高而尖的嗓音传进殿中。这句话,让人不禁直望皇后。那分明是在讽刺皇后!李康虽早已大婚,膝下却只有襄华公主一个女儿。皇后身为正宫,一直未能诞下皇子。如今冯婉仪抢在前头,怀上龙裔,若此番能够誔下皇子,皇后的位置便会变得十分危险。
岑太后见状,站了起来张望,带怒气道:「是谁这般无礼在殿外喧哗大叫?」
只见一个女子徐徐步进殿内。守门内侍随即高声通传道:「雍贵嫔到。」她身穿一套橙红衣裙,七彩碎花小衣,上面绣了一朵深粉牡丹花。衣衫袖口边鏠上金色的花边,一颗颗珍珠镶在金花边上。头发梳成一个凌云髻,中央是一朵镶了红宝石的金色牡丹头簪,旁边以数枝金发簪作配衬,发髻两端各插上一枝金步摇,随步伐轻轻摆动。一双金色长流苏耳坠和红玛瑙项链,配上一张完美无瑕的脸蛋,一丝不苟妆容,无比华贵。她就是传说中,宠冠六宫的雍贵嫔-潘显月。
她的右手搭着随行宫女手背,一步一步慢慢走至李康席前,微屈膝道:「臣妾向皇上请,皇上圣安。」
李康摆手示意她平身,说:「今日六宫齐集共享盛宴,唯独月儿你迟到。朕要罚你自饮三杯!」
雍贵嫔抚过一双长眉,道:「都怪那些不中用的奴才!只是画画眉而已,也要花上半天的功夫,害得臣妾姗姗来迟。」说完,往旁边宫女狠狠地盯了一眼。那宫女一脸慌张害怕,脸是青了。
此时,皇后说:「今天乃同喜同贺之日,妹妹不要为了小事而动气。跟大夥儿一起高高兴兴的不好吗?」
雍贵嫔听了,便瞄一瞄那宫女,道:「既然有皇后如此阔宏大量替你说话,本宫就饶了你这一次。若再有下次,本宫绝不轻恕。还不快点谢过皇后娘娘?」宫女连忙下跪谢恩。
殿中众人的目光,都投向她们主仆二人。唯独乐文是一脸事不关己,懒理闲人的模样。她往自己手甲上新涂的朱红色丹蔻仔细看着,口中不满地吐话:「戏我看得多,这样假的主仆戏码,我倒是第一次看到。惺惺作态之人,我最讨厌了。」
此时,雍贵嫔的主仆戏码已完,席间众人各自各畅饮作乐,笑言闲谈。雍贵嫔却是往我的方向走来,先是一个质疑的眼神,往身边宫女扬扬脸。那宫女向我说:「这个位置是我家娘娘的,请姑娘让开。」
我毫不知情地往乐文看,她按一按我的手,道:「梦萓与本公主有事要谈,贵嫔大可到後面席位坐,反正也是一样没差。」她没有正眼看过雍贵嫔,只是一脸不屑地说话。
雍贵嫔扬了扬眉,说道:「宫中是个有规有举,讲礼法之地,凡是讲前後长次,按等位而排。本宫是从二品贵嫔主位,乃众嫔妃之首。本宫的位置,理当是仅次於身为主角的长公主和冯婉仪。」
她的话不无道理,我也自觉是失礼。便站了起来,想要让出位置。乐文却是拉住我,说:「雍贵嫔是甚麽时候如此讲究礼节规则的?平日里,最不把宫中规举放在眼中的人,不正是贵嫔吗?今日怎麽又忽然如此重规守礼?」
雍贵嫔冷笑一下,咬了咬牙,带着不满的眼神道:「长公主如此说,是明摆了要与本宫过不去吗?」
我轻拍乐文手背,向其摇头,示意她不要与雍贵嫔争论下去。她却不理会我的示意,向雍贵嫔反驳,说:「是你连个位置也要跟本公主斤斤计较,是你要与本公主过不去在先。不是吗?」
雍贵嫔狠狠地盯了乐文一眼,又看了看我,道:「是又怎样?本宫的位置,是随便来的阿猫阿狗都有资格坐的吗?」我一听到,心中是起了怒火。「阿猫阿狗」?她是在说我呢!如此大的侮辱,令我吞不下心中那鼓气,质问她:「娘娘口口声声自称重视礼节,如今却以猫狗之称来侮辱别人。如此之举,岂非自伤矛盾?」
她是一脸深深不忿,双眼瞪大,凶狠的目光直逼我。我也不甘示弱,回敬一个不恭不卑的眼神。只见雍贵嫔的手紧紧握成一团,指甲往手掌用力地插进去,似是蓄势待发,要往我脸上添上一巴掌。
如欣见状,连忙走上前,轻搭雍贵嫔的手臂,带笑道:「娘娘和她们两个小女孩有甚麽好计较的?大家同居在宫中,就是一家人,好姊妹。讲话用不着如此认真!」
她尝试平息事件,雍贵嫔却用力把她的手一甩。如欣顿时站不稳,差点儿摔倒。乐文是手脚灵巧,赶忙扶了她一把。
她竟然连孕妇也如此粗鲁,我心中对她的容忍到了极限,正想要直冲她指骂,却被人用力一扯。
我回过头一看,是他!他一手把我推到身後,整个人完全把我遮住那只温暖的大手紧握着我的手臂。他示意我往对面一看,只见殿中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身上。我顿时一惊,更用力地抓紧他的手。他为了保护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与雍贵嫔对立,他心中是在意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