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凝眸,在午後香韻裡 — 鏡子‧憶

风声肆虐,即便是像现在这般的午後,斜阳透薄云微照,一把癫狂的风帚依然能将我原已不平静的心,刮掀得有如秋台过境;心门内紧紧锁起,隔离开那任何人都听不见的焦躁嚎啸。

除了,我自己。

再一次不耐地拨开额前被吹乱的发丝,我尝试蜷了蜷已瘫置许久的身体,想换个舒服一点的姿势。

自从那天彷佛将自己出卖的经历,我就如同被綑绑起的羔羊,找不着解开脱逃的绳头,只能无助地待在原处不断挣扎。

罪恶感,多麽清楚听见脑中某个声音冷冷地嗤笑着自己,却又抑止不住偷嚐滋味的兴奋感,痛苦和愉悦错杂形成心墙隙缝里,蓬勃滋长的草芽。

然而,这只是一开始,窃喜的情绪显然不足以提供什麽养分,绿叶枯萎在我逐渐警醒的防卫意识中,是吧,终归我和她,也只是陌生人。

我为我自己这样天真到匮乏的心情感到可悲,不可否认地,即使听闻过再多,我在实际性事中,就像个初次搭上云霄飞车的孩子。

究竟是不是一场梦?我望着头上被风玩弄地沙沙作响的茄冬树感到迷惘,那晚所有的一切,摊在这片金黄暖阳无比温柔地审视下,变成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不是幻想!我竭力说服自己般又提出了抗议,这些天来反反覆覆地陷进矛盾的深坑里,这已是第几回合和自己没有结论的辩驳?也许离精神分裂的边线不远了。

是呀,不是幻想,但是发生过又能改变什麽呢?在我生命中到底有什麽意义?

一切都还没理出个头绪,只是某些已被嵌入身体的记忆,鲜明的存在轻易推翻任何有意义没意义的蠢问题,纯粹的愉悦辗压着谴责自我的道德感,迫使我抬起头来卸下推拒的伪装,直直正视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那夜,深深烧灼进皮肤里的灼热温度,柔软炙热又极富弹性的唇,一波接一波涌浪袭卷,温柔又炽烈地挑逗我理智的琴弦、慾望的薄幂。

她孤傲伤绝的眼角暗自噙忍倔强的泪,那如同孩子般害怕失去什麽地,渴切索求着温暖。

她的每个眼神、动作不经意流露出,一种晦涩难言的孤寂,我冷不防心口一阵刺痛莫名,那样真实的令人难受。

如果有人试图说服我一切的经历都只是作梦,那麽请把我的知觉记忆抽离,因为那个人所给过的都已深烙进我神经的每个细胞核里。

无所适从,都逃避一个多星期了,在恍惚空白中呆坐了几节课後,我终於放弃所谓好学生该有的样子,摆具空壳在教室里意义又有多大?难得翘课到教学大楼後的小庭园,就这麽随意休憩着消磨剩下的时间。

这里有了建筑的遮蔽足够隐密,甚少人会走到此处,偶尔闲暇时,我会拿本书就静静地在此悠闲一个午後。即便是现在,舒适地躺卧在青绿草坪上,像是受到睡神的感召,进入了假寐……

不,我果然是个软弱的人,没有外界嘈杂的打扰,思想的小鸟反而更肆无忌惮地,随意纷飞。

忘不了,和她分别前的最後一眼——她微皱着眉,似乎不太安稳的睡颜。直到我忍不住轻轻抚弄她的眉间,试图平息一些她的不安,而後终於放松开的面容,是她清醒时我未曾见过的,少了分冰冷距离,多了分恬静的美。

当时,我就这麽安静地伏在床边,看着她出神,直到让屈着的双腿痛麻给刺醒,只是一晚短暂的舔舐依慰,在那晚之前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却像是着了什麽魔道,舍不得就这样画下句点。

时间拉得越长,她在我身上留下的毎个触碰就越是清晰的被记忆起,从最初的模糊不清,在一次次被想像反覆描绘後,彷佛前一晚我还在她的身旁,这些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

又到了周五,离星期天固定会去「心享」的时间,还有两天。不知是谁在我的胸口塞了些猫尾草,反侧都如此搔痒躁动。

我这是怎麽了?明知道就这麽算了,是愧对自己,心底也确实想再见到她,可当真要跨出这一步,却怎麽都让我站立不稳,连呼吸要费极大的力气。

她会记得吗?不记得也就罢了,若是记得,我又该用何种表情面对这个,曾经对自己为所欲为的人?

闭上眼睛,还能感觉到那时在她身下变得敏感而颤栗不已的自己,仅仅是想像起,身体某处幽暗的湿谷就隐隐麻痒着,噢,天啊。

我承受不住羞耻高温的凌迟,赶紧睁开双眼,将注意力转移到蔚蓝青空里的几朵浮云,耳根微微燥热着,彷佛是让她吻过。

遗忘的意图过於刻意,我呆凝住被风催促的棉花,想像自己是浮云里翱翔的飞机,却是架失去了航向的迷航机,不停地在同一处画着回圈,哪里才是我的方向?

是的,我知道我究竟在害怕些什麽,明明如此害怕寂寞,却已和寂寞相伴许久;害怕真实发生的事、真实感受到的体温,终归也必须成为幻梦,什麽都留不住。

不过是一夜情,天亮了,谁都不会是谁的谁。

只是昙花一现的温存,这麽意识到时,每每眼眶就有些发热。

可悲又可怜,比起全然陌生的关系,更教人难堪。

左肩上的咬痕仍隐匿在衣料的掩饰下,低喃着它刺灼的咒言,警醒每一刻松懈暂忘的自己。

显然,想要粉饰太平,假装什麽都没有发生并不容易,实际上则是,那晚後我们仍是陌生人,只是我身上平白多了不属於我的印记,当真切的证据狰狞地摊在眼前,那麽,我们倒是成了什麽关系了?

下课钟响,应声嘎断了我与自己难分难解的拉扯辩驳。

校园又再次喧闹了起来,下课时分的校园总是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成对进出的笑语无心,却扎疼了眼,特别是在这种处境下的我,那两两交扣的缠绵,像是对我的讽刺。

为了心中仍抱有的一丝小小希望,我暗自下定决心该面对的,硬着头皮还是得硬上,即便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那麽,到时就洒脱点放纵自己痛醉一晚,再彻底遗忘,应该、也不算迟吧。

给了心中的缺口一个交代,卸下了天平两端游移的重担,彷佛松下一口气,莫名的有些轻松。

再不久就该去打工了,我还是赶紧回家准备一下,免得太晚回去又要让锺宛心一番「盘查」。

一个机灵起身,拍掉身上黏着的草屑,心中有了决断,踏往停车棚的脚步有如腾空般轻盈了许多。

在这个我生活迈入第三年秋天的大学校园里,学业、社团、同侪生活、朋友、打工、责任……唯独缺少的,是我一直以来小心守候在心底对於爱情的渴望,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地等待着那个能够懂我的人,能够在脆弱时候,为对方抹去泪水,将彼此紧紧拥入怀中的,那个人。

一路走来,也许遇见了、也许错过了,但终归都不属於我,一颗心寂冷空落着,从没有为谁沦陷过。襁褓中的种子,不曾受甘霖浇灌。

身边的人们,来来去去,聚了又散,一个人也可以很好,但,喜怒哀乐真实,却总少了一点味道。

未曾预料的意外,在这个万物凋枯的季节里,扫面微凉的风,像是在开我玩笑,嘲笑我心底偷偷包藏的自作多情。

而那个原来仅只是出现在我无边幻想涂鸦里的她,原来只是远远欣赏就已让我心满意足的人,两条不曾相交的平行线,如今偏移了既定的常轨,猛烈地重重碰撞,如此的邂逅,牵引我的思绪禁不住不断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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