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天枪三营前。
传令兵眼揪着眼前这个医官，心里有些怕，今日这个医官总事寻了正常路径向人报告传讯要进营里，此时正领着他那个女徒弟跟着传令兵往前走，只是不知道为什麽的那人的脸色如此之糟，阴沉沉的面目紧拧着眉头，丝毫不肯露出笑容的表情好似有人欠他十八百万似的，传令兵看的害怕，一言一行只都得小心翼翼起来了。
这厢是怎麽回事了？难道是咱们天枪营哪里惹的医官不开心了？这下可不好啊好多弟兄的一条命都握在这些医官手里，就这样得罪了大头目还要不要活啊？那个传令兵心里正糟心，不过也这样悠悠的晃到了主营前，让少帅迎了进去。
李绦纾当下看见方毓一脸阴郁的神情起先也是吓一跳，随後不久他却偏了头然後问道：「方兄，昨天没睡好吗？」
周遭站岗的卫兵心里大愣，这神情这眼神只是睡不好吗？分明就是心情不好。
岂料方毓却不否认，竟然嗯了声後说道：「熬了点夜。」还揉揉眼睛。
还真的只是睡不好而已！他们少帅怎麽看出来的？不可思议！
李绦纾显然没有意会到一旁兵士内心里的万般纠结，便苦笑道：「你这表情好像谁得罪你所以上门讨债似的，我可记得咱们天枪营没做什麽坏事啊。」他将人引入，随後又问道：「倒是怎麽突然熬夜了？难道是研究医书晚了……」
「没这麽复杂。」方毓说。
「不是不是，嘻嘻。」这时一旁跟着自家师父过来的刘宁宁突然冒出来说道：「李少将，同您说了，谷里的师叔不知从哪张罗来本小说昨日飞鸽传书给了师父，师父就坐在案前看了整晚呢。」
「宁宁！」方毓拧眉怒斥。
这少女却不惊不怕的吐吐舌，说道：「不知道今儿个谁让我一早起来瞧见趴在桌上睡着的人啊？」
方毓神色不变不说话，耳根子却微微泛红，李绦纾瞧着情况赶忙说了：「两位也别站在这里聊天了，进来说话吧，父亲已经在里头等了。」
「那个，李少将，宁宁可以自己去营里逛逛吗？」此时宁宁却忽然说道。
李绦纾扬眉，方毓脸上的冷气似乎又更冷了些。
「姑娘又要逛军营？」他问，明知故问。
「上……上次没有逛够嘛。」刘宁宁红着脸硬声说道。
这种人人皆知的司马昭之心还真够明显的了，只可惜依他对下属的认识来说莫少言是个大木头，大概没这麽好敲破，李绦纾挂着微浅的笑容环手，「现在不行。」他说。
「欸？」
「但是中午的时候可以。」李绦纾又接着错愕的少女说道：「中午营里放饭，那家伙应该会在第五营跟弟兄们一起吃吧。」
听着李绦纾说这些话，刘宁宁起先愣了愣，接着脸便整个刷红了。
「中午前安分点啊。」李绦纾又补了一句。
结果刘宁宁哇哇叫的跑掉了。
李绦纾苦笑着，往旁边一瞧看见方毓正死着一张脸猛盯着他，现下除了睡不饱外更多加了心情不好，弄得那张脸更加阴沉起来。
「……我说错了什麽吗？」李绦纾问，也不造作。
「别调戏我徒儿。」方毓冷淡的说。
「才没有。」李绦纾反道：「知道你护徒心切，也用不着如此显摆的乱枪打鸟无的放矢。」
这话说的倒是调侃，方毓皱眉，随即说道：「……宁宁是我唯一的徒弟。」
「我了解，方兄担心的多了。」李绦纾说，看的出来是唯一一个，不然也不会养成这般骄纵的个性了，「天枪营里的弟兄都有分寸，我相信他们。」
「我是怕她得罪人。」方毓缓缓道。
「哈哈，这位师父也是明理人。」李绦纾笑了笑。
他领着方毓向前往李献之休息的房间走去，「不过，宁宁姑娘性子有些太直太倔，也许谈了个恋爱会好改些。」他随便说道：「听闻恋爱可以改变一人，我倒是没有实质见过就是了。」
谈到这个话题，李绦纾眼角又瞧见眉头皱起的方毓，只得苦笑。
「方兄别担心，莫少言那家伙虽然随兴，但毫无疑问是个顶天立地的君子，这点作为上司我还是可以保证。」看着对方又不禁拧起的眉间，李绦纾说道，顺手拍了拍方毓的肩膀。
霎时方毓似乎猛的愣了半晌，这画面却没有被李绦纾看到的自顾自地往前走去，方毓摇摇头，默然跟向前。
正如方毓所说，房中的李献之大将军已经能坐起在床榻上批改公文了，见了自己儿子领了人进门便也只是挥挥手，一句话也不说的继续盯着公文瞧。
「父亲，别看了，不是告诫过您好好休息吗？」李绦纾说道，走过去一把将李献之手里的公文抽走。
「……你这样对你父亲？」李献之瞪他。
「也是为了您好。」李绦纾也不惊不慌，手一扔将公文往一旁的案前丢去，接着转身对着方毓道：「有劳了，方兄。」
方毓点点头，提起药箱向前，「李将军，请先将上衣脱掉，我给您紮针。」他说。
针灸这活儿也不是万花谷人人都会的，能又把梅花针练的驾轻就熟又是更少之又少，李绦纾懂这个道理，因此在他站在他父亲身旁看着方毓行针时顿时感慨了几分，咱们天策的军医医术可真是一等一的好。
期间无声，就当过了片刻方毓针完後眼神往旁一撇，瞧着李绦纾道：「你在想什麽？」
「嗯？喔。」李绦纾应，边盯着他父亲揉揉肩膀看起来舒适多的表情边向前递上衣物，他微笑道：「我是想，方毓兄不只武功高反应机灵，连医术也是超群。」
方毓离开房门，抬头望向在前方等他的李绦纾，「你从哪知道我武功高？」他问。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李绦纾回答。
他们在廊上行走，接近正午的阳光映着他身上的盔甲闪闪发光，方毓微微眯眼，也许是因为太过刺眼的关系。
李绦纾又露出了苦笑，「说到那天李某也是失礼了，抱歉。」他说道。
「不，那日是我的错，该是我道歉才对。」方毓摇头。
李绦纾微微回头，低声的咽着喉咙一笑，对於彼此互相道歉这件事顿时觉得略感滑稽。
「当时你握笔的动作似乎快上我几分，若是我的枪锋没停下，是不是就是你的墨点砸在我身上了？」他说道。
盛光下，却是见到他背後的方毓勾起浅浅的笑容，像是无奈又像是了然。
「你不懂万花。」他说。
「我当然不懂。」对方理所当然的道。
这次的笑容像是失笑，方毓说：「花间游心法是循序渐进的伤害，没有瞬发高威力的攻击。」
李绦纾顿了顿，「也就是说，比起天策枪法下快而猛的攻击招式，你未必能吃香？」他说。
方毓点头。
自小出生天策，也鲜少接触其他门派的李绦纾勾起了兴趣，他笑道：「若方兄不是军医，李某可真想领教领教万花的招式。」
「你想看？」方毓扬眉。
「有兴趣试试，不过还是算了。」堂堂一个军人去打军医，这可不成体统，李绦纾回望着方毓，对方眼睑下的黑眼圈还是浓浓的深色，便想起什麽的问道：「话说回来，方兄你可是看了什麽小说看通霄了？」
却见这问题一问出口，方毓便拧起脸了，「……别听宁宁那家伙乱说。」他道。
感情他还在意形象起来了，李绦纾笑了出来，「别这样，分享一下吧。」他说。
方毓脸上纠结成一团，尽管看起来依然没什麽变化，李绦纾兴味盎然的观察他，好一阵子後方毓这才缓慢的开口道：「……是赵天珩传。」
「是传记？」李绦纾道。
「非，是武侠小说。」方毓说，声音明白的小了几分。
一个总是面无表情话也没半句多的万花神医手操一把精湛的梅花针，手捧着路边野志的武侠小说看了整个通宵，那画面说不上错但好像也不怎麽搭调，李绦纾顿时笑了出来。
方毓瞪他。
「失礼了，抱歉。」仍然挂着笑容的李绦纾一道：「不过，想不到方兄还有这种兴趣。」
方毓不说话，清淡的哼了一声後快步绕过李绦纾迳自走掉，李绦纾只觉好笑，赶忙跟在他身後，「方兄，还需要我带路吗？」他喊。
「不必。」那个背影如此说道，略带恼怒。
接连几天都得让人看着父亲，李绦纾却是在给人带路带了两天後，方毓也对这天枪营驾轻就熟起来，虽然也只有这麽一条路熟悉而已。
站在他身旁跟着他一起走着的他不禁怀疑，是不是把这人随便扔在这天枪营的某处，方毓也能随随便便的找到出路回去。
「？」方毓看着他，面色带着困惑。
李绦纾摇头，没什麽大不了的事。
这时从另一头走来的是数名天枪三营的兵士。
「少帅，中午好。」他们抱拳向他行礼。
李绦纾点点头表示无碍，接着问道：「该开饭了，你们这是要去哪？」
「是的，饭晚点吃不着急。」他们说，一笑：「不过校场那儿正在切磋，好看的紧所以闲着没事的人都去了，若少帅等等没有要事的话要不去凑个热闹？」
军区中都是武人，切磋这档事总是会有的，通常都是点到为止大家也自有分寸，李绦纾抬眉，跟在他们身後的副官却说了：「你们没见到少帅有客人吗？这般放肆成何体统？」
「阿，抱歉，失礼了，这位客人。」看见一旁的方毓，兵士们连忙说道。
「哀哀，别骂别骂。」李绦纾赶忙止住副官，接着对着这些士兵问道：「你们打多久了？」
「不久，刚开始而已。」那些人回答。
「嗯……」李绦纾沉吟，略想了想後他偏过头望向一旁的方毓，「方兄，虽然有些失礼，但你应该能自己走回去吧。」他问，灿笑。
方毓撇了他一眼，「你也不觉得你去了破坏气氛？」他反问。
不待李绦纾回答，那些兵士们却赶忙插嘴道：「这可不对，咱们弟兄们都是很欢迎少帅的！」各个笃定貌。
「你瞧。」李绦纾耸肩，依然对着方毓灿笑。
方毓不说话，只瞧见眼白微微往上一翻，十足无奈。
「你根本不像一军之帅。」他说。
「这可是称赞？」李绦纾笑。
方毓瞪了这丝毫没有将军样的人一眼，平日笑靥待人平和有礼却又总爱说些胡话的人他到现在还没见到一点主帅的模样，他哼，接着说道：「你天枪营这麽大，我怎麽会知道路怎麽走？」
李绦纾愣了愣，「欸，这麽说也……」却是突然明白了话中有话，他低声一笑，然後说道：「既然这样，方毓兄要不要随我们一同去校场看看？」
「好。」方毓答。
「少帅，这样可行？」一旁的下属紧张道。
「都是天策府的人，你担心什麽？」李绦纾说：「至少方兄肯定是正直的好人，我敢保证。」
方毓不语，也不否认。
「可是……」「好了，我说的算，出什麽事我扛起来便是，走吧。」
没听见的角落，方毓一声轻笑，「耍赖皮倒是威严了。」他喃喃。
「方兄你刚刚说了什麽吗？」
「没事，走了。」
近些日子，莫少言除了练兵耍枪日常操练外多了点事，那便是照顾这个从军医院陪着自己师父来的万花少女刘宁宁。
他瞧着这一脸兴致刚高昂跟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叹口气，他实在不知道怎麽照顾她的工作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了，难不成是自己平日散漫多了所以被览了这个活？而这女孩也自动自发，这几天都准时的出现在营地间来找他，然後自己又被同僚们赏以各式不同的目光。
不过，莫少言撇了撇眼神放光的刘宁宁，虽然麻烦，但不讨厌就是了。
「莫大哥。」这时不远处的刘宁宁又喊道。
「怎麽？」他应。
刘宁宁手指着那些显得有些躁动的天策兵士，这麽问道：「发生什麽事了吗？」她来这边两天也不曾见这般情形，又不像是紧急战事要集合的紧张感。
莫少言跟着宁宁的指向看去，「那个方向是校场……喔，」他想起什麽的说道：「对了，刚刚好像有听人说要切磋切磋吧。」
「切磋？有要切磋吗？」
顿时间听到莫少言说出这句话时，刘宁宁的声音猛的提高好几调，「莫大哥，我们去看看，去看看好不好？」她晶亮着眼睛直盯着莫少言看。
怎麽一个女孩这麽爱看打架？莫少言愣愣，也拿刘宁宁没有办法，他搔搔头说道：「好吧，反正也没什麽事。」他迈步，伸出手，「走吧，宁宁姑娘，人有点多，拉好手别走丢了。」
「好！」刘宁宁用力的点头，红着脸牵住他的手。
不知为何，今日切磋照理来说应该与往常相同，人却意料之外的多，一干天策兵士见了莫少言这一旅旅帅到来便纷纷迎向前并让了条路，莫少言牵着宁宁边问道：「怎麽人这麽多啊？」
那些士兵们先是意味深长的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接着才回答道：「有位大人来了，大夥儿也跟着聚过来了。」
「大人？」莫少言眨眨眼，拉着刘宁宁穿过人群来到前排，正巧拨开人时，前方爆出一震喝采，他抬起头凝神一看，正巧看见一个身影的长枪恰巧击飞另一人，凛然站着的人一席天策定国英姿飒爽，破风的长枪挥动卷袭飞沙。
「第八个，第八个了！」一旁的将士们兴奋的大喊。
站在校场上的人大概是在场唯一一个品阶未低於他的，莫少言见着李绦纾呼出口气，一把长枪立於黄沙之上。
「李少帅，您怎麽来这里了？」他赶忙向前问道。
「喔，少言。」李绦纾道，明明打赢了八人仍然游刃有余的模样，「你不也在这里吗？」他说。
「这不一样啊，您不是在接待客人……」
莫少言话还没说完，站在一旁的刘宁宁便瞧着前方大声道：「啊！师父！」
此时方毓正闲适的立於校场边，听见宁宁的叫唤微微偏过头，朝着她的方向颔首。
好吧，感情是连客人也一起上所以也没差了。
李绦纾长枪一摆，握在他手里的傲雪冽锋迸着冽气，他一声豪气地喝道：「还有谁想上来打的？」
四周躁动，与一军主帅切磋指教的机会可是非常难得的，莫少言扬扬眉，又见有一个士兵走到了校场中。
「少帅，请多多指教。」那人抱拳行礼。
「别拘这些礼，上前！」李绦纾一笑，招招手。
碰的一声，枪与枪的火光并发。
刘宁宁看了看站在略远处的方毓，接着硬是拉着莫少言的手往那个方向去，莫少言还来不及松手，两人就已经走到方毓面前。
「师父，也来看打架啊？」刘宁宁笑道。
方毓视线往她的方向去，在见着莫少言时眉间一拧，「这边事情结束了，另一边也没有大事，所以过来看。」他说道。
这边的事情也就是给李献之将军针灸的活吧，曾听闻这位方大人医术超群，想来也不必太担心大将军，莫少言胡乱想着，刘宁宁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往她师父面前拖。
「欸，宁宁姑娘……」莫少言唤。
刘宁宁状似没听见他的叫唤般，便开心的对着方毓道：「师父，这位就是上回救了我一命的莫少言莫大哥，上次没有给您好好介绍，这次给您仔细看了。」
莫少言直觉总是觉得方毓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浓浓敌意，他先是端详自己好一阵子，接着才死着一张表情对他微微鞠躬，「我徒弟的救命之恩，方某在此谢过。」声调毫无高低起伏。
「举手之劳罢了，何必言重。」莫少言摇摇手说道。
到底怪了，自己哪里惹到对方了？
然後四周又是一震喝采，场上的李绦纾已经将第九个人打倒了。
莫少言往那英姿飒爽的身影看去，少帅一手天策枪在这营中也几乎是少能与之匹敌的，大家见状依然前仆後继的上前讨打，无非是徵得一点指教，或是在这个未来将帅面前留个脸面印象，这厢已经打的九人了，本来连莫少言自己都有些跃跃欲试，却正瞧到一直静默站在一旁的万花谷军医往前跨了一步。
顿时莫少言一愣，周遭的士兵们也是错愕不已。
方毓眼略四周朝他投注来的异样眼光，迳自往校场中间一站，说道：「前来讨教。」转出个挂在腰间的笔。
他那把冰心玉洁的笔由古朴的白玉打造而成，轻细的雕刻与上好的毛锋特制，同时间也有个为人知晓的名字唤作洗尘，与李绦纾的傲雪冽锋皆是赫赫有名的兵器，在场众人多数未见得这两把神器同时出现，不由得都赞了声。
李绦纾却是愣了半晌，「方兄，这可是要切磋？」他问。
「正是。」方毓淡然道，手中的笔锋却不如他淡漠。
李绦纾面带困扰，「你可是军中军医……」
方毓仍然不动，说道：「是军医就不能讨得一教？」
李绦纾道：「非也。」
方毓又道：「还是你认为我们万花谷技艺不如天策枪？」
李绦纾回：「没这回事。」
方毓道：「那便是你小瞧我？」
李绦纾急忙说道：「怎麽可能！」
「既然如此，何必再虑？」方毓陡然道，手中笔墨猛的朝空中一划。
墨点砸出，李绦纾顿时还未反应过来赶紧避开，却还是被飞溅的墨色给击中数滴，身子抖然一重，引着内力泼出的墨便是万花技法「少阳指」，猛的被这麽一招击中的李绦纾抬起头看向方毓，对方的表情依旧波澜不经没有变化，手中的洗尘却飞快地转了半圈，显然就是即将要打出下一招，他咬牙，手中长枪转向。
他看出方毓是认真的，而面对如此认真的人自己不应对，又成何体统？李绦纾即刻摆下枪，随即激发内力朝着方毓向前一次，那是天策心法下着名招式「突」，能够有效的击倒敌人并控制之，这招天策人人都会的招式在李绦纾的枪法下当然更为精湛甚少人能避开，岂知方毓脚步微微一动，立刻握住转旋的洗尘并错开，使的是江湖轻功凌霄揽胜恰恰好避过李绦纾的一发突。
果然无法马上得逞……李绦纾心里暗道，他脚步回旋，快速的让长枪锋芒对准，招招快速防不及防，下一秒便朝着方毓打出一道「灭」。
目标正中！方毓右肩顿时被划出破口，而方毓只是拧眉，从刚刚小轻功避开的同时洗尘未停，又是招出，一发「兰摧玉折」稳稳的打到李绦纾身上，李绦纾身子一顿，硬接下招。
单单直接打在身上的疼痛似乎没有很过……但李绦纾没有大意，堂堂万花招式肯定也不是如此简单，他站定，再度突前。
这次的突确实的击中目标，方毓吃痛的表情微微，便硬生生的被击倒，看准这般时机，李绦纾的枪杆直往前带，轰然而上的就是一发「龙吟」。然而没有确实正中目标，李绦纾的枪尖自方毓身上以些豪之差偏离，他愣了愣，尽管如此，傲雪冽锋所并发出的强大内力依然给了方毓不小的伤害，方毓的眉间一拧，流水般的墨色又再度在眼前砸开，俨然又是一招万花心法「阳明指」。
威力虽比先前强，但是并不致命。
方毓脚步一蹬，小轻功又往一旁闪过，直至现在所见方毓已经被李绦纾的枪锋削去不少体力，但是李绦纾虽身中多招却仍然没有什麽损伤般。
众人不解，四周已有人开始喃喃，说道不过是个大夫还好意思跟少帅比试，瞧现在这样果然没什麽看头，莫少言也十分不解，不过却在看到身旁的女孩後一顿，刘宁宁正全神贯注的盯着校场上的攻防，嘴里一边喃喃自语着什麽。
「宁宁姑娘？」他问。
「师父要赢了。」刘宁宁如此说道，嘴角弯起一抹笑容。
听到少女如此说的莫少言心下一沉，问道：「怎麽说？」
「你们当真我们万花花间游心法一点攻击力都没有吗？」刘宁宁插起腰傲气的说，提起自己的师父总是有几分得意，她继续说道：「我师父也算是谷里的佼佼者，怎麽可能什麽都不会？」
莫少言挑眉，「愿闻其详。」他说。
「商阳指，兰摧玉折，钟林毓秀，这些招式都是依靠万花独有的内力心法发招，短时间内会缠在敌人身上不断消耗对方的体力，就算单招的伤害小，但是全部总合起来的力量也是不容小看喔！」刘宁宁挺着胸膛说道。
校场上，方毓一个扶摇往上翻去，在半空中即刻打出一发「芙蓉并蒂」，李绦纾脚下俨然被死死黏住，他拧眉，天策特有的橙红色内力自体内迸出。
疾如风！
一招化解了对方加固的定身，李绦纾趁势又再度往前突进，方毓快速的在自己身上刷上毫针，继续那飘忽如影的脚步，这场切磋无疑成了比前九场还要更久的比试，各个觉得少帅胜券在握的将士们也开始紧张了。
「你这麽说是没有错。」莫少言回应道：「但是只要在体力消耗殆尽前把敌人解决便是了，那麽比起以快狠为主的天策枪来说……」
「莫大哥，别天真了，你们天策打得出龙牙这种高度伤害，难道万花就没有吗？」刘宁宁哼气，说道。
「我不懂万花的招式啊。」莫少言道。
刘宁宁勾起的笑容弯弯，侧头望向莫少言，「莫大哥，你觉得如果那些招式持续的伤害在一瞬间直接爆开的话，会怎麽样呢？」
「一瞬间爆开……」莫少言愣愣，接着猛然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他即刻望向校场上的两人，此时李绦纾又将一发穿云往方毓身上灌，而方毓却也正好在他身上砸上了商阳指，莫少言心头顿时一颤。
「如果你们少帅动作再不快点的话，待到师父引爆『玉石俱焚』，他可必输无疑喔。」刘宁宁说道。
莫少言并不知道那是什麽样的招式，但是听起来绝对不是什麽好事，他紧张的转过头望向校场，此时李绦纾手中的长枪一发接着一发落在方毓的身上，对方已然点点伤痕，向来淡然清冷的脸上也不免显露出些许疲态，李绦纾微微一恫。
……得早点结束了，李绦纾心里如此想着，眼看着方毓身上带着的致伤越见多层，他手中的枪便握的更紧，而方毓眯起眼，他知道现在的状况，便轻轻地脚步一踏，蹑云逐月绕到李绦纾的背後，他的身上以然同时存在了各种万花独有的内力伤害，然而自己也只要再被对方打中一次这场切磋也就结束了。
但是他可不想就这样结束，方毓想道，难得有机会有这番战斗的机会，他不想如此这般的输掉。
他记得，许久以前在万花谷里和师兄师姐胡闹的日子，那时没有狼牙军的奋起，也没有需要大量救治的伤兵残将，到底多久没有这样用尽全力的打架了？想到这里，方毓勾起了淡淡的几乎没有谁注意到的笑容。
李绦纾轻轻一颤，枪尖却未停，猛然又疾行至方毓面前，傲雪冽锋的橙红内力凝聚在前端，方毓手中的洗尘转着圈，点点的墨色像落花般散开，四周观战者都屏气凝神不肯移开视线，两人碰上，方毓轻轻避开李绦纾的梅花枪，李绦纾也化去方毓的判官笔法，接着双方迸然的招光流转，长兵与笔尖瞬得转开。
龙牙！
玉石俱焚！
猛然碰的一声，校场灰烟四起，莫少言往前踏出一步，紧张的神色显露於面上，刘宁宁也抿着唇直盯着前方。
渐渐的烟尘散去，在烟灰中所有人只看见了一个人影独自站着，那人赫然是一身黑色长褂面容清淡的方毓。
顿时众人都寂静无声，方毓身子摇摇晃晃，冷冷地看着半跪在地上用长枪撑住身体的李绦纾，叹口气。
然後四周像炸锅般的爆发。
「输了！少帅竟然输了！」「一个军医居然能打赢少帅！」「堂堂一军之帅居然输了切磋……」「不不不，那个万花的实力也不简单啊……」
李绦纾挂着无奈的苦笑，抬起头看向方毓时却瞧见对方看来不甚开心的面容。
「方兄，你打赢了一位将军，何不开心一点呢？」他道。
「……你是故意的。」方毓冷冷的说。
「最後的龙牙，你故意打歪了。」他说，口气极为冰沉，「看来你果然瞧不起我吧。」
「不是的，没有这回事。」李绦纾说。
「那又是怎麽回事？」方毓问，口气听来非常不悦。
「……因为你是军医。」李绦纾说。
因为他是军医，而他是将军，两者相打本来就不对，方毓站在那看着李绦纾良久，闭上眼睛转身。
「一般军人心思。」他道，离开校场。
这话李绦纾可听懂了，是在暗喻自己食古不化吧，他苦笑，看着那个脚步有点不稳的背影慢慢离去，心里也仍然这般过意不去，自己是不是刚刚下手太重了？
四周的兵士仍然回味这场切磋，而刘宁宁被她师父唤走了，莫少言靠向前，唤道：「少帅，您还好吗？」那个万花也不先帮人把体力补回来就这样走了，真是糟糕。
「没事，打坐调息一下便好。」李绦纾回应，随即当众坐下调息起来。
莫少言随性但是并不笨，而且当到旅帅武功也铁定不差，他盯着李绦纾然後说道：「少帅，您刚刚放水了吧，对方那麽认真，难怪他会这麽生气。」
「恩，但是如果我打伤方兄的话，也肯定不行的吧。」李绦纾苦笑着。
「人家好歹是军医，不会在意这种伤吧，何况只是切磋，少帅难道还不懂分寸？」莫少言回应道。
「嗯……我当然知道。」李绦纾叹道，站起身，「大概是方兄是救我们弟兄的大夫，所以不想伤他吧。」
莫少言耸耸肩，不可置否。
「下次见到人时请好好道歉吧。」「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