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打工的饮料店来了一个贵客。
「请问要点什麽?」
「今天的事情……是我想得不够多……」他低着头说。
「本月新品玄米乌龙好喝喔!」
「你在生我的气吗?」
「一杯玄米乌龙,甜度冰块正常吗?」
「……正常。」
「好,一共四十块,需要集点卡吗?」
「不用。」
「好,旁边稍等喔。」
「……。」孟皓乖乖站在旁边等。
拿着饮料坐在板凳上,一等就是两小时。
「他是来找你的吧,现在没客人,你出去没关系啊!」
「这可是店长大人你说的喔!」
「男朋友喔?」
「不知道啦,昨天是男朋友,明天不一定。」
「吵架了?好好谈啊!你这副德性都有人要,该珍惜。」
「我什麽德性?不要这麽外貌协会行不行,女生剪短头发错了吗?」
「好了,好了,别罗嗦,提早下班去找人家说清楚,反正也差不多卖完了。」
「谢谢店长。」
我脱下围裙、换下制服,终於重新站到他面前。
他一起身就把我揽进怀里,双臂收得太紧,反映着他有多怕失去……
「对不起。」他说。
「没别的能说吗?」
「嗯。」
「那就什麽都别说了。」我说。
「跟我回家。」
「理由?」
「白天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至少晚上要给我一点时间吧。」
「我等一下还要去上大夜班。」
「你都不用睡觉吗?」
「放学後睡两个小时来这里上班,现在回去睡三个小时去清粥小菜上班,回去再睡三个小时就去上课。」
「骗我也要数学好一点,你上两个班一个课,不可能还能睡到八小时,你一天四十八小时吗?」
「就当是那样吧。」我点点头。
「你不能辞掉一份工作,留一点时间陪我吗?至少这一年……」
「好啊。」我无法拒绝他那双小狗眼,也无法拒绝他悲惨又卑微的要求,一年为期的爱情,一天却连两小时的相处时间都没有。
於是我辞退爆粗口才能哄客人的大夜班清粥小菜,跟他回家。
上车後就先靠着他的肩睡着了。
不时感受到脸颊不断传来腻人的轻触。
「你烦不烦?」我挥开他的手抱怨:「想睡一下都不行。」
他的神情忽喜忽悲,还真奇怪。
「你那什麽脸?到底是想笑还是想哭?」
「我只是一想到你在大家面前跟我道歉,就觉得……心痛。」
「我早就猜到会是这样,谁让你一直吵着要我陪吃饭。」
「真的不行吗?」
「你知道吗……大部分的深蓝色都说宋小姐是你女朋友,你现在宣布我是你女朋友,她会非常没面子,说不定会对我产生无法预算的仇恨值,最後道歉的是我,心痛的是你,就像今天一样。」
「……。」他一副「这些人都好讨厌」的表情。
我在非假期走进豪宅,我妈难掩诧异,管家先生则是笑得很内敛。
「你…你真的跟少爷在交往?」我妈瞪大眼问。
「也不能说是交往,就是一种有期限的……心灵上的……密切交流。」
「你在说什麽东西?到底有没有交往?」
「有。」
「你这孩子……如果被老爷知道,我工作就丢定了,你怎麽能跟你妈上司的儿子胡搞?」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他胡搞?我刚才不是说我们只有心灵上的密切交流吗?我没有要未婚怀孕嫁入豪门的打算啊!」
「好!你知道就好,我们高攀不起,只会被生吞活剥,想活命就罩子放亮点。」
「哪种罩?」
「王勤勤!」
「知道了啦,污染我纯洁心灵的那份工作已经辞掉了!」我拍拍她的肩说:「不过今年我应该都会住在这吧?他要求的。」
「你可不要对人家痛下毒手!」
「……刚才还说我们会被生吞活剥,现在又怕我对人家痛下毒手?你矛不矛盾?」
「那是两回事,少爷单纯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是单纯,是蠢而已。」
「……。」
「而且我跟你打赌,他87%躲在门口偷听我们说话。」
「……。」此话一出,门口那人赶紧溜走。
「好啦,别惹事,妈四十岁就能升职了,乖喔!」
「四十岁还要穿这样吗?」
「穿习惯也觉得没什麽啊!」
「……好,你好就好。」我轻叹一声,走回客厅。
他正若无其事坐在沙发上翘脚滑手机。
「我要去洗洗睡了,晚安。」
「欸!去哪?」
招呼也打了,当然是往我的房间走去。
「你耳朵坏了吗?我要去洗洗睡……」我指着长廊尽头。
「你要睡我房间啊!不然干嘛让你住进我家?」
「……。」我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见他双耳泛红,我不禁眯眼质问:「你什麽意图?未婚生子,逼我嫁入豪门?」
「你不说我倒忘了还有这招,我觉得可以!」他不甘示弱地回嘴。
「可以个屁!」我还是往我的房间走去。
虽然我的房间坪数只有他的三分之一,不过也是商务饭店等级的配备,没理由一定要睡他房间啊!
我是这麽想的。
一踏出浴室,他似乎也刚洗完澡,穿着一套质料很好的丝质睡衣,坐在我床边的沙发,翻阅我带来的小说。
「你…你为什麽在这?」
「你不喜欢我房间没关系,我可以妥协来你房间。」
「可是我没有邀请你!」我抢回他手上的书,困惑地问:「你到底想怎样?」
「我没有想怎样,只是想要你陪我!」他蹙眉低吼,双臂直直往我袭来,当我回过神,他以床咚的姿势俯视着我。
「呵。」
「你笑什麽?」
「没什麽……」我只是想起他在狭小的仓库里,被吻到意乱情迷、失控呻吟的那一刻,他对自己感到诧异的眼神,真的值得纪念:「呵呵呵……抱歉。」
「你到底想到什麽,能笑成这样?」床咚的气氛被我毁了,他翻过身呆坐一旁好奇地看着我笑。
「没什麽,睡觉。」我收起失控的笑,指着床位。
「喔。」他乖巧躺平,但我还没。
我坐回床边沙发,翻阅起那本小说,没一会儿他便困惑起身,站在我面前质问:「你……不想跟我睡在同一张床上吗?」
「没有啊,我睡前不能看点小说,带着美好的情境入睡吗?」我若无其事地推推眼镜,而他失望叹息。
「啊──!」
他突然把我抱起来丢进床里,迅速躺到我身边把我捞进他怀里:「就算要看,也是这样看。」
「这样是能看屁!」
「你不觉得有我在就是一种美好的情境了吗?为什麽还要看小说?我本人就是未来的总裁啊!」
「……。」这话合理,所以我阖上那本小说,乖乖在他身边躺平,一时恍神他的脸就蹭了过来,在我耳边细语:「你不用勉强说你喜欢我。」
「我看起来不像喜欢你吗?」
「我只是觉得你在迁就我,因为同情……」
我只是不希望表现得太明显,害他陷得太深,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令人痛彻心扉不愿离去。
被设下期限的爱情,不管是谁深陷其中,都注定在必须分开时痛苦不已。
不过……
如果生命有期限,应该尽情灿烂;
那有期限的爱情,是否也该不留遗憾?
思及此,我侧过身望着他逐渐睡去的侧脸,悄悄上前咬住他的耳瓣,他缓缓睁眼,诧异不解地看着我。
「什麽样子才像喜欢你?」我撑起上身问。
「你…你……」趁他惊讶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推高他的下颚,鼻尖往他泛红的颈项轻蹭,唇瓣顺势而上轻吻,直到他慌张地推开我,平复紊乱的喘息才说:「你要把我吃掉吗?会…会不会太快了?」
「怎样?我的爱太浓烈,你突然觉得承受不起?」
「嗯…嗯……。」他傻傻点头。
「哈哈,睡觉啦你!」我伸手把他的头狠狠押回床铺,他依旧茫然地与我对视,欲言又止。
「你是在玩弄我,还是认真的?」
「我看起来是会玩弄男人的家伙吗?」要不是我很困,一定会狠狠白眼他。
「那…那……」
「嗯?」
「再来一次!」
「以为是狗玩飞盘吗?哪有被调戏还要求再一次的?」我真是哭笑不得。
「不管,再一次啦!」他笑开了眼,拉着我的手闹了好一阵子。
我才不理他呢,蠢蛋。
再一次说不定就擦枪走火、星火燎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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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就被他蹭脸蹭醒,像养了一只小狗。
「够了!」我把他推远,起身用惺忪睡眼瞪着他,他竟然已经换好制服了。
「闹铃响三次你都没听见吗?」他若无其事地说。
「嗯……」我心虚地点头。
「如果地震来了,你是不是也睡得跟猪一样?」
我摇头。
「还否认!」
「猪都比我敏感。」我揉揉眼说。
「哈哈……这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说的喔!」
「所以你蹭多久了?」
「五分钟?十分钟?我没看时间。」
「……只蹭脸?」我眯起眼问:「没蹭别的地方吧?」
「别的地方是指哪里?」他抿抿嘴说。
「……算了。」越问也只有我越难堪。
轿车驶进校园地下室,我们分开搭电梯到各自那栋,我没注意有没有人看见我们从同一台轿车下来,就算有人看到也可以解释,毕竟我妈也在那里工作。
但是他一牵起手,被人看见就百口莫辩了。
「啧,我真的会被你害死。」
「不会啦!出电梯就不牵。」
男人嘛!
就是想宣示点什麽,所以他并没有照做。
电梯直达中间那栋,也就是宋允娜所在的中产栋教室,尔後才分成两路前往贵族栋和平民栋,其实每一栋都有很唯美的称呼。
例如:孟皓所在的贵族栋其实叫做「龙云楼」,中产栋叫做「凤鸣楼」,平民栋叫做「鹤长楼」,但这些唯美掩盖不了现实,不管哪一届学生都还是习惯用阶级直白称呼那些建筑物。
电梯开启後,应该走向贵族栋的男人,牵着一个深绿色同学走向平民栋。
他还看着我进教室才挥手道别,雀跃地返回他的世界。
这下好了!
下一节课,中产栋会有什麽传言我已经可以预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