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南方中日战局的扩大,战线的延长和长期战争的消耗,日军的财力、物力、兵力严重不足,因此作为大后方补给线的满洲国被迫施行《战时粮食特别条例》。
众所周知“满洲国”地区的居民以满族为主体,并有汉族(含其他通古斯民族,如鄂伦春、赫哲等)、蒙古、朝鲜、俄罗斯与大和族。
居民按种族区分,存在等级差异,规定当地的非日本平民禁止食用大米和白面粉,一经发现,以“经济犯”处理。而在“满洲国”的日本移民大约有200万,并未加入满洲地区籍,仍然是日本国民。
当月如拿着报纸给我看这条新闻时,我很震惊。
那是我第一次深刻地反思所谓的“王道乐土”“五族协和”这两个字眼的真实性。
安藤恭弥只是很实际地对我说:“我们应该偷偷拿点家里的大米给陆家。毕竟他们一家老小很不容易。”
我想了想,点头。
于是周末时,我带着粮食去拜访了陆家。
陆夫人自上次见到后消瘦了很多,很有可能和新“粮食法”有关。
见到我拿了许多的大米,她非常震惊,委婉地拒绝。
我早想好了周全的说辞,陆夫人见状只得百般道谢。并端出热茶招待我。
盛情难却下,我只得留下了。
捧着茶杯刚放置嘴边,不想窗外传来霹雳啪啦的雷响。
我惊得一口茶险些喷出。
陆夫人连忙解释:“哎呀呀,这应该是隔壁的万家女儿在出殡。”
“什么?”
陆夫人想到我是老“日占区”出身,同化的厉害,不由得解释道:“就是给死人送葬,隔壁的万家女儿去年新嫁到阜新的孙家,本来小两口恩恩爱爱,但据说村里藏了中/共份子,被小日本强制拖了全村的男丁去南山挖矿,那矿场哪里是人呆的地方!据说每天拖出去是尸体多得来不及销毁,还闹了瘟疫。她没有办法,只得每月固定送些衣物之类的东西给自家那口子,后来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日本兵......就被那啥了。夫家嫌弃她这种脏了身子的女人,她是各种哭求磕头,总算是暂时留了下来。几个月后她去见矿场的丈夫,却被告知对方死于劳累过度。想必也是真情痴,她不相信丈夫死了,听说他们处理尸体都在孙家湾南山,于是一个人翻山越岭,爬到了南山,结果看到了万人坑。‘嗷’的一下子吓疯了。这不,年后又被娘家接回大连,万家无后,就这一个独生女儿,也是没有法子的。前几天听说一个没看住,疯女儿用剪刀刺了自己的喉咙......唉,多可怜的孩子。”
伴随着陆夫人的低语,窗外传来万家送丧的恸哭声,因为鞭炮和人声鼎沸几可震天,不多时便把日本宪兵的巡逻车招来,紧接着便是日语的大骂,间夹着锣鼓喇叭的吹响,简直就是一首荒谬人间曲。
我震惊地看着陆夫人。
好半晌才发出声音:“你说的......都是真的?”
陆夫人古怪地看着我:“你这是什么问题?小日本什么样子,祸害的老百姓多了!他们简直就是恶鬼,一个个都该下地狱!”
我全身止不住地冷颤。
“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
我倏地站起身,连告辞也没有便冲出了门。
坐在归家的电车上,日光穿透玻璃照在我的身上,却是那般冰冷。
对面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因为妊娠而忍不住呕吐起来,车厢里立刻弥漫起一股怪味。
这时两个神色猥琐的伪军跟着日本宪兵长官巡逻路过,只见日本兵拿着手帕捂住口鼻,指着孕妇大骂起来。
“呕吐物中有大米,可恶的家伙,把她带回宪兵队!这样的经济犯必须枪毙!”
孕妇吓白了脸色,已是诺诺不能言。
被两个伪军架着骨瘦嶙嶙的身体往外拖。四周则是神色麻木的乘客。
我捂着脸,无法面对所看到的这一切。
在陆家所听到的事情尚可以自我欺骗过去,但是此时此刻所亲眼看到的这一切又怎么解释?
我只能拼命大喊着:“住手,快住手!”
急迫中,我竟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是日语。
车厢中一下子诡异地安静下来。
我感受到不同寻常,缓慢地抬起头。
那一刻,我永生无法忘记那些投注在我身上的,充满刻骨仇恨的目光。
仿佛是“孽镜地狱”,我被打入地狱第四层,显现罪状的镜子无处不在,便是那一双双世人的眼!
我发疯一般跳下电车,膝盖狠狠磕在满是碎石的水泥地上,磨出大量血迹。我却仿佛不知痛一般,连头也不回地跑开。
哪里也好,我要离开这个地狱。
待得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跑到了满铁大连病院。
可笑的是,我这才想起安藤恭弥早就已经调职离开。
于是我又一瘸一拐地走到日本关东宪兵队本部。
当我意识到,我在绝望之时所寻找的竟是安藤恭弥时,我惊愕的立在原地。
“吉祥。”
仿佛幻听一般,身后传来了安藤恭弥的声音。
我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振作。
那声音竟再次响了起来。
“吉祥,是我。”
我缓缓回过头,看到他正站在不远处,温柔地笑着。
然而,当他看到我膝盖上的伤口时,缓缓变成了面无表情。
“发生了什么?”
我掩住自己的双眼,想要遮去眼泪。
如果这世上充斥着各种残酷而疯狂的谎言,那么是否仍旧有一种情,有一种人可以让我相信下去?
正如安藤恭弥曾对我所说。
我总是无法勇敢面对过去,以及找不到正确去爱的方式。
那么,请告诉我吧。
你是否又是那个正确的答案?
在这残酷的世道,或许,眼前的男人,是我所能感受到的唯一的温暖。因此,我如同飞蛾一般飞向这团火焰。
当回过神时,我已经扑到了安藤恭弥的怀中。
在光灿的艳阳下,我们毫无保留地拥抱在一起。
在吻上我的前一刻,安藤恭弥低声对我说:“下一次要掩饰自己的眼泪,记得不要用手遮。”
“用什么办法?”
“向上仰起头——然后看着我。”
他似命令又似低哄,软沉的男性磁性嗓音成了主人最强力的诱/惑武器。
那之后,我几乎淹没在他的吻中,无法呼吸。
不需要任何理由,我想我们之间所存在的,是可以称之为爱的。
最世俗的,最坦然的,无私的,关于爱的奉献。
这一切,都是安藤恭弥所亲自教会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