闇界.忘川畔.柳树下
微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带着一丝犹有几分微凉的春意,暖人春阳就这麽静静地洒落在树下的一抹白色纤影上,她只是那麽一动也不动的躺着,甜美静好的气息流泄在空气里,那张平静不兴一丝波澜的脸庞美得绝艳芳华,一名白衣男子没打算吵醒她似的,就这麽安安静静地凝视着她的脸庞,他的眸底是如此的平静深沉,却也乾净地不染尘界的情恨爱痴,不一会儿,只见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沉静灵动的紫眸便睁开来,那名静静守护她的白衣男子也忽然消失不见,此刻映入她眸中的柳树正随风摇曳着。
(这是哪里?)她难得慌张地坐了起来,美丽的紫眸四处张望着,当她心底的疑惑方才升起,便听见空气里飘来她自己的声音,让她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记忆里自己应该是在自撕心崖上被剌了一剑摔了下来,伸手摸摸自己的方才被剑剌的左胸,此刻已不见那剌目鲜红的血迹,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鲜红色的银杏形状胎记,就连原先应该已经破损不堪的衣裳,也不知道什麽时候被换成了月白色的曳地长袍,站起身拂了拂衣服上的折痕,眨了眨深魅的紫眸,忍不住惊奇地看着春光明媚的景致,方才明明是大雪纷飞的盛冬……
「紫希公主,关主已久候您多时。」只见一名陌生的白衣男子优雅沉稳地走到她身前行了个礼,当他那淡漠却很悦耳的嗓音一响起便立马拉回她的警戒心。
(敢问关主是?)汲紫希并没有开口说话,她心中的想法很自然而然地便在空气中回荡,即便她此刻看起来很是从容淡定实际上却是拉紧神经状态。
「还请紫希公主随我乘舟渡川与关主一见。」白衣男子恭敬有礼地回答她,可他那彷佛波澜不惊的态度,让她忍不住不悦地拧眉,於此同时,就在对面那壮阔的彼岸花间安静伫立竹亭中,随着春风,轻柔地飘来了铮錝激昂的琴音,时而拔高时而低转,这才让她微拧的眉间松开来。
「有劳先生带路。」紫希淡然自适地轻语,深沉的紫眸里很快闪过一抹怀疑又很快地歛去。
「还请公主随我来。」白衣男子不急不慢地领着她来到不远处的渡船口,便见一叶扁舟似乎已然久候,那扁舟上站着一名挺拔却冰冷的黑衣男子,只见他那张有着狰狞刀疤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他那双惨白却不难看的手则端端正正地拿着一支长篙,看来颇有几分撑船味道的船夫无误。
「那便有劳了。」抬脚正准备上船才发现到自己根本就没有穿鞋,让她忍不住低笑出声,但那踩在这草地上的脚并没有任何的不适只觉得很舒服,又让她轻轻地扯了抹微笑,让她那张本就绝美的容颜瞬间就亮了起来,令原先并没有任何表情的白衣男子与黑衣男子同时有些走神。
「公主的脚下正是咱们闇界的忘川,所有来自各界的离魂一旦过了这川,就不得再留恋前世种种的,稍远那处的石桥便是奈何桥,离魂通过奈何关之後,就会转化成乾净的魄,在桥头先饮孟婆汤後再过奈何桥,桥的另一头接得便是尘界之门,而方才公主醒来的地方则是尘界与闇界交界处,也是迎接离魂到来的地方,我们正前往的则是闇界的领土,一边以杨柳为主要植物,另一边则是闇界代表的彼岸花为主要植物。」白衣男子点头示意船夫开船後,以他那清冷的嗓音细细地为紫希介绍四周景致,听得出来已经在闇界这里待了许久的时间。
「方才我记得昏迷前的自己在隆冬之时坠崖,可是醒来却是这一番生机盎然的景致,还真有些不习惯这样的转变。」漾开清浅的笑容,想到自己已是一缕往生的离魂,紫希那双美丽的紫眸里突然变得深沉许多,饶有兴致地看着这暖人山水,心里涌上了许久不见的平静闲适。
「公主,这边请。」船静静地划过平静的忘川,停在彼岸花这一头的渡船码头上,只见无水痕波动的澄静湖面,恰似一面明镜将满山满谷的春色映满湖面,如果要说此乃世外桃源也实在是不算过份,先跨上码头的白衣男子回身递过手打算扶她,却见她微笑摇摇头将自己的双手背在身後,不急不徐地便稳稳站定竹子搭建的码头上。
「还请先生通报关主,孤尘国汲紫希拜见。」恭恭敬敬地朝着不远处的竹亭行了礼,紫希的神情里并没有丝毫不悦或是轻蔑,反而是一抹恬淡自适的水灵仙气,美得是教人舍不得移开眼。
「公主请稍等。」白衣男子回了个礼,便往竹亭慢慢走去,不一会儿亭子里的琴音已经停了下来。
「这里,真的很不一般。」紫希站在彼岸花间喃喃自语着,春风吹来了带着百花柔软的馨香,甜而不腻的令人迷醉,她双手负於身後望着远山凝着近水彷佛这一瞬间的时间已经停在此刻,任何人都无法打扰她的冥想。
「公主,关主有请。」又过了好一会儿,白衣男子去而复返的站在她身前恭敬地行了个礼,轻轻的对着她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一个人自己进竹亭。
「辛苦了。」紫希淡淡地微笑颔首,神态自若地往竹亭走去,刚踏进竹亭,就看见一身湛蓝长袍的女子正从容淡漠地沏着茶,一架古琴正安安静静地置於她身旁,一缕淡淡的槴子花香迎面而来,很能安定人心的恬淡,而紫希就这麽站着安静地欣赏蓝衣女子优雅的茶艺,但这似曾相似的熟悉却让她心头忍不住一颤,而没勇气地去打破这个不敢触碰的臆测。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之後,终於有人打破了这份宁静。
「傻孩子,坐吧!都这麽久没见了。」湛蓝长袍的女子平淡地勾了抹要笑,望着紫希的那双天蓝色眼眸里是怜爱是呵护,还有更多的是暖人笑意。
「师父?!」当那抹清冷魔魅的熟悉嗓音响起的一瞬间,紫希先是微微一怔还来不及作出反应,接着映入眼中的是那双天底下绝无仅有的天蓝色眼眸时,本来还能够平静的紫希终於是忍不住地惊呼出声,眼前出现的居然是那位当初教养她整整十年行兵布阵允文允武的师父,孟无名,虽然师父与她朝夕相处足足有十年之久,可一如当初师父神秘的身世名份般来去之间都不曾留下丝毫的痕迹,甚至孤尘国皇宫里没几个人对这个师父有什麽印象,但,现在怎不令紫希感到莫名地惊讶。
「喝茶。」示意她在眼前蒲团上坐下,穿着湛蓝长袍的女子也就是奈何关关主的孟无名,这才将装有才沏好春茶的瓷杯递给她。
「多谢师父,许久不见师父……还请受徒儿三拜。」紫希不慌不忙地接过茶盏小心地放在桌上,便连忙起身给师父行了大礼才又恭恭敬敬地在她对面端坐下来,让无名很是满意的笑了笑。
「傻孩子,也就你到这节骨眼上还会在意那些繁文褥节。」抿了口茶,无名的笑容依然平淡清冷,对於尘界所谓的礼……她并不讲究,但她所想不到的是,这孩子即便都过了这麽多年对自己还是一如初始的尊敬,也不枉她那几年的倾心相待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徒儿想您了。」将茶盏中的茶汤一口饮尽,紫希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将眼底的愁怅与落寞草草带过,这麽些年历练让她早已没有一般女孩家的那般柔弱,却让人忍不住心怜她的坚定,亦更是心疼她那无能为力的压抑。
「这麽些年你受苦了。」为她的空茶盏徐缓地补满茶汤,偌大的天地间一时间竟只听得见两人沉稳的呼吸声,无名那双天蓝色的眼眸中更显得通透而淡漠,也唯有这样才能让她在无限时间里专心致志的守住闇界与尘界交会处。
「徒儿不苦,师父总说缘起缘灭非身为凡夫俗子的我们所能左右,很多事淡了也就过了。」紫希漾开温煦如春风的笑靥,彷佛在她曾经的二十年岁月里总没有真正让她觉得苦或委屈的事情,让无名忍不住一怔。
「你这孩子……」如果不是亲眼看着她一路辛苦悲痛的走来,无名当真会信了她的这些话,但无名真的很惊讶这孩子居然能一介凡身可以看得如此通透,怎不令她感到诧意万分。
「如果能看得通透淡然也就不那麽疼了,在撕心崖上那一剑之前,徒儿真真是觉得又苦又痛,但当萧镇伦那一剑剌入胸口的那一瞬间,过去所承受的也就不那麽疼了。」紫希看着对岸的碧草如茵杨柳摇曳,心里在此时此刻平静得一如那忘川般不生波澜。
「希儿,你可有什麽未了的愿。」无名轻巧的笑出声,天蓝色的眸中闪过一抹了然与确信之後,这才淡淡地低语,手可也没有闲着的沏着茶,似乎不打算让茶香有所消停。
「师父,徒儿可以再见皇兄一面吗?」放下茶盏,紫希回给她的是一抹试探,无慾无求的神色里未见强求之意。
「他正在等你。」似乎就等她这一句话般,停下沏茶动作的无名,素手这才轻轻抬起指向亭子外那抹挺拔立於彼岸花间的身影,朝紫希轻轻地点点头容许她的暂时离开。
「谢谢师父成全。」紫希没忘记朝师父行了个礼才慢慢地朝那抹身影走去,留下无名一个人待在竹亭中继续品茶。
「关主。」蓦然出现的白衣男子立於无名身侧轻唤着。
「你怎麽看。」无名看向不远处的紫希,淡漠的低语,天蓝色的眸底看不出她此刻想法,沉得让人感到一股威压之气,放下瓷杯她优雅起身在竹亭入口处顿了一下,等着白衣男子的答案。
「比想像中的还般配。」白衣男子平静的脸上这才轻轻地泛开一抹笑。
「嗯……阎王殿派人来了吗?」无名双手负於身後,凝视着阳光下的紫希,天蓝色的眸中闪过一抹笑意。
「按关主所交待的,已让对方找到空隙准备把眼线放进来。」白衣男子不急不徐地回答,仍是一贯从容自适的神情。
「那时间不多了……去准备一下。」天蓝色的眸倏地危险地眯起,无名方才那抹暖人的笑容已然歛起去,悄悄地闪过了一抹厉色。
「诺。」白衣男子领命又再度消失,留下无名一脸莫测高深的望着紫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