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开始补学分以来,她小心异异地瞒着星星公主,继续过着充满谎言的日常生活与人生。在这上课并没有她想得那麽简单,何况这次她真的没有退路,所以尽其所能地努力。
周遭每个人都平和幸福地生活着,只有她紧紧地抓着每一口空气,别人在陆地上呼吸,只有她是被迫在水中呼吸,每次浮上去存口氧气再潜下去,吸气吐气都很用力。
这天她坐在书桌前写报告时,忽然MSN上有人找她,她看了视窗顿觉讶异,这可是稀客。
「艾莉丝姐,好久不见了。」粉红可爱的字体最後加了个笑脸。
「阿彩,你好啊。」这个叫阿彩的女孩住在台湾,是佛莱迪的乾妹,佛莱迪以前介绍她们认识後,她们很少交谈,阿彩竟然主动传讯息给她,她有点讶异,一时还以为对方肯定是被盗帐号要传病毒来。
聊了几句她发现阿彩带来的可能比病毒还可怕,因为阿彩问起了佛莱迪,「之前我哥有去美国找你对吧?」
「对啊。」
「说真的,我很佩服我哥。他为了你漂洋过海去看你,就为了见你,为了维系跟你的感情,我在旁看了都很感动。」
她承认自己整整有三分钟不知道该答什麽,苦思良久後回了个笑脸。
「分隔两地聚少离多,彼此在不同生活圈,聊的话题可能有时没有交集,而时差也造成两人可能很难交谈,但我哥他真的很努力在维系这段感情。」
「你怎麽知道他很努力?最近跟你说的?」她只是想知道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後他有没有悔改之意。
「对啊,我跟他说加油,他周围的朋友们也有给他鼓励,每次知道他要来找你,都会给他加油打气,说他的诚心肯定能感动天、感动你。」
果然牛牵到北京仍然是牛,她并不意外,而她一听阿彩这样讲,就感到非常可笑,现在在台湾就有一群「佛莱迪把女友追回来之真心感动天应援团」,打从他们分手以来就一直在集气祈求她能回心转意,她就觉得非常好笑,也由此可见集气这件事不见得永远有用。
她漫应几句後就假藉要外出而离线,为了不再被询问或打探消息,她只好把无辜的阿彩连带也封锁。
封锁完後,她还真的有点想出去走走散心,於是前往以前跟佛莱迪常去的一间咖啡茶饮店,她当然不是因为想念佛莱迪而去,而是她真的很喜欢这间店的茶,但前阵子那一长串纷扰让她不再有这个雅兴。
一进门就见到高胖和善的老板正在削西瓜,将西瓜皮切成两半成拱桥型摆放,再以葡萄、水蜜桃等等水果点缀,走出吧台将这座精致独创水果桥端到某一桌的情侣桌上,听见甜蜜的小情侣惊喜地欢呼答谢,老板脸上的笑容更和蔼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四个人知道他们交往过,除了她跟佛莱迪之外,就是阿彩跟老板。以前交往时常来,现在一个人来,她觉得很自在,一点都不尴尬。老板为她调配了水果茶之後,她便倚着吧台跟老板闲聊几句。
「之前佛莱迪有来找过我。」
她不作声地点点头。
「他跟你分隔两地还这麽努力维系感情,不给他一个机会吗?我同样身为男人都感动。」
「老板,他跟你可是不同的男人,在我来看老板你好得多,是个好男人。」老板的女友在台湾,分隔两地但老板一直很专情,乍看跟她和佛莱迪一样,难怪老板会联想到他自己身上。
「唉呦,我真的觉得佛莱迪不错了啦,没有几个男人愿意为女友做到这样。看他为了你飞来飞去,为你精心准备这麽多惊喜,结果你都不感动,我都替他觉得苦。」
自从跟阿冲分手後,她就明白了一件事,在世人眼中,千错万错全都是提分手的那个人的错。没提过分手的人不会懂那种烦恼,虽说有的人提分手时真的一点都不烦恼。以前她也跟很多人一样,认为主动提分手的那一方一定是错的,但自从亲身体会後她在想或许有些主动提分手的人是有苦衷的。
失恋了被甩了到处诉苦的人很多,被强暴了到处诉苦的人倒是蓼蓼无几,而强暴别人的人到处诉苦绝对比前者更为稀少,大概是因为这世界上脸皮这麽厚的人还是不多。她懒得为自己辩驳,不想被另眼相看,况且没怀孕也没得性病,就当船过水无痕,毕竟她之後还想来这喝茶。
「其实佛莱迪真的不错欸,他为了你做了很多。他跟你分隔两地那麽繁忙,难免冷落了你,但我相信真爱值得考验,在我来看他对你的爱不因距离而减少喔。」
是啊是啊,有个男人为她付出这麽多做牛做马,她这个公主病比星星公主还严重的女人简直不知好歹暴殄天物对吧。
老板用下巴指着正在享用梦幻水果桥的开心小情侣,「要是下次你们一起来,我请你们吃这个,这是菜单上没有的私房点心,希望能在你们之间搭起鹊桥罗。」
佛莱迪倒是收买了好一票应援团团员而且无所不在,她掩饰着嘴角的冷笑,嘟起嘴来小小抗议,「那我就只好乾瞪眼心领罗。」
此时这对情侣中的女方转身站起来要去厕所,这女生看到了她,先是一愣,她看了也愣住了,然後向这女生走过去。
「小珍,这麽巧。」方才小珍背对她,她才没认出每日都要打照面的室友。
小珍用手示意对面的黑人男子,「艾莉丝,这我男友贾斯汀,贾斯汀,这我室友艾莉丝。」
「他从芝加哥来看你啊?」
「对啊,特地来陪我过生日,他超棒超体贴的!」小珍甜孜孜地笑着,跟平时总是板着脸的样子判若两人。
见到小珍眼里只有对男友的小心小花的样子,她不好打扰两人难得的甜蜜相聚时光,随即道了再见。
回到公寓後,她把见到小珍跟男友的事告诉星星公主,果不其然听到公主满脸嘲讽地哼笑,「那个一穷、二丑、三矮、四无用、五高中没毕业、六找不到工作的废渣竟然有钱从芝加哥来找她?该不会是骑脚踏车横跨美国来的吧?」
「启秉公主,也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能交到学历高长得高家里GDP高又会养女友的骑士啊。」
「不管怎麽说,比目鱼为了跟这种人交往而跟家里断绝关系也太蠢了嘛。」比目鱼是星星公主为小珍取的绰号,但只限於她们两人交谈使用,绰号由来是起自於小珍总是面无表情的呆板模样。
「他的好想必不是我们看得见的。」
「我看不是只有我们看不见,全世界只有比目鱼看得见吧!」
尖酸刻薄地批评了一阵,星星公主忽然想到了什麽而抽出一只信封,「今天黑金鱼终於寄支票来了,一口气积欠两个月真不要脸!」
黑金鱼是比目鱼的室友,命名原因是因为皮肤黝黑眼睛又很凸。来这里住只是个蒙骗父母的幌子,才搬进来就去住男友的公寓,只在这留下一块床垫跟桌子等一些物品,之後每个月寄支票来缴房租,这次一口气积欠两个月,让人很担心。
「总之她还是有寄来就好啦。虽说这样并不好,她上个月没寄时我们就只好先垫。」
「我听说她去跟男友同居後就没怎麽在念书,成天耗在一起混,这样迟早出问题,我觉得为了男人荒废课业实在是蠢透了。话说哪天她要再也没寄来怎麽办?」
「不至於吧?她还有东西在这。」
一个屋檐下四个女生就有三个有男友,各有各的故事,想想自己周围似乎所有人都正在忙碌经营自己的感情,就只有自己终於孑然一身。想想星星公主跟比目鱼都是远距离恋情,这通常都考验两人之间的耐力、安全感与忠诚度。
「远距离的难处我是最清楚了,但近距离也不见得就很安稳。」羽唯这麽说,她彷佛能听见他话里的一点叹息。
自从开始去上社区大学後,不知不觉又跟羽唯联系上了,现在跟他并没有特别疏远但也没有特别亲近,两人只是平顺地闲谈。
「可以靠通讯软体啊,现在网路这麽发达。」
「说到通讯软体,交往时要注意,这可是个能载舟也能覆舟的东西。」
「我最近有个朋友就是最好的明证,他睡觉时女友用他的电脑,结果他的前女友找他,他女友就跟他前女友用MSN聊起来了,之後两人果然为此发生争执。女友质问前女友的事,他质问女友不应该用他的MSN聊天。」
「呵呵,你要叫你的朋友来当我的朋友,我会教他一定要删除对话纪录,还要记得登出。」
「你从来不留对话纪录?」自从认识羽唯後,没有见到他而想念他的时候,她会打开对话纪录档温习着两人仅有的回忆,也留存了无名部落格留言,还备份在不同的硬碟,以免档案或电脑出了什麽事保不住。她是如此珍惜这些少少的纪录,没想到他竟然从来不留。
「当然啊,我自己最知道留下纪录的危险性。像前阵子,有天雪绮出门上课去的时候,她以为我在睡觉,但其实我特地早起。她出门後我就偷偷上楼进入她家,打开电脑查询对话纪录,果然我的直觉是对的......」
「怎麽了?」
「她劈腿。」
她倒抽一口气,那个看起来和他就像热恋情侣的雪绮竟然会背叛他?他这麽美好的男人,竟然会有女人想背叛他?
「然後呢?你怎麽办?」
「我当场在她房间打电话给她。」
「你就立刻打过去?她不是在上课吗?而且你一查到就问?」
「对。我是很直觉也很敏感的,我一察觉到不对我就会行动,我立刻就要知道答案。」
「她怎麽说?」
「她承认了。我当时已经喝了酒又吃了药,心里很苦,边哭边质问她。」
他在黝暗的房间内盯着雪绮电脑萤幕上与不知名男性的亲密对话,一手拿着手机询问雪绮,另一手喝了口酒,任着泪水滑落。挂了电话收起手机,手里继续抓着酒瓶饮下,承载着心里的苦味,蹒跚地离开她家往下走回自己的家,最後走回床上,倒头就哭着睡去了。
在听他叙述事情过程时,她彷佛就能见到这样的画面在眼前,听见他说自己哭了,她忽然也觉得好难过好心疼,她多希望他永远开心,她听不得他哭。
「後来呢?」
「她才刚踏出了一脚就被我及时发现拉回来了。」
「你这阵子就是在忙这个?」
「嗯,观察她好几个月了,有把握才出手,不过也是因为我一直给她机会,也希望我想的不是真的,没想到......唉。」
两人在萤幕两端各自沉重着,他为雪绮感到沉重,她为他感到心疼,也对雪绮感到生气与不解。
最後在下线前他让气氛缓和下来,「所以你看,删除对话有多重要。」
「所以像如果是你的话,别人要抓你就抓不到对吧。」
「没错!」
「真不愧是情场浪子。」
「呵呵。」
两人道了晚安後,回想起来她对自己感到矛盾,她不是很希望羽唯跟雪绮长久在一起,但雪绮要是离开羽唯,他肯定就会像这样非常伤心,她不想见到他难过。嘴上笑他是情场浪子还真的是说笑话,哪有个情场浪子会哭着质问女友还去挽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