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酒店不像一般让人花天酒地之地,而是做着正当的生意。说是说背後金主之强大,亦也许是酒店代代继承人的手腕高竿。总之,它既没有中央饭店来的辉煌且名声响亮,却仍可在如今的南京里屹立不摇。
红砖尼瓦砌成的酒店从外表的古韵来看多了分与战争沙尘味的格格不入。来往的车辆愈来愈多,三三两两身穿皮草华服的高级人士逐渐带着礼物前来,门口军长特意安排几名兄弟看管,为的就是此刻稍嫌混乱的景象。
青辞今日特意挑了件较花俏的翠绿洋装出席,只可惜一踏进这纸醉金迷的世界时,双眼已被迷的睁不开了。
离宴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青辞左顾右盼却没见到什麽熟人,也对,一般像她这样的人是没资格参加这种场合的。
偏头,头上透明的发带跟着飘扬,上头有朵别致的黄花。
她的眼神在最前方驻足良久,并非是什麽多金光闪闪的东西,而是那里让人特意造了个唱戏的台子,大红布幕挂在上头左右的一些人士纷纷在讨论等会儿的戏码。
「军长这次是怎麽了?上回从上海百乐门请的头牌不就跳的很好吗?这回偏偏是唱崑曲,伊伊呀呀的多难听。」
说话的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富贵夫人,嘴角一点痣,和身旁拿外套的丫鬟多说了几句。
青辞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戏台子竟就是军长送她的大礼!难怪那晚问的没头没尾的,原来是个惊喜。她心头虽是欢喜的,却不免为自己的愚蠢暗骂一顿,这年头,谁还听崑曲啊,早知道便随便说个如今流行的,省的有人在背後对顾程北议论纷纷。
「牡丹亭?对他来说够别致的了。」
不禁回头看看是哪位人物,对上那不可一世的双眼时依旧浑身不舒服。
周欲离彷佛置身在一人的昏暗小巷中看不见任何人,却又偶尔觉得他正在和其他人对话,比如现在。
「青辞姑娘,别来无恙。」勾起一潭深水的微笑。
提裙,微顷,「周警长。」起身,对方向她走来,手里多了两杯从桌上拿走的水果酒,示意邀请。
青辞礼貌性的接过轻抿了抿,有桃子的清香十分开胃。正当圆滑的交际应酬做的差不多要离场时,周愈离又厚着冰块般的脸皮说道:「在我看来,牡丹亭於你们不够贴切,应是霸王别姬。」声音是在嘴边呢喃般的大小,青辞此刻却听的真真切切。
「什麽?」
「哦我记错了,不是你,应该是齐家的那位。」显然是故意拿来刺激她的,即使他装的置身事外的模样。
此刻她全当他是吃饱没事干的针对她并没有多想,可刚才那句话,她也真的记在心头了。
「看来周先生是太闲了呢,既然是这样何必要委屈出来呢?」尽管她如今是满脸的笑意,实际上的言下之意为:既然吃饱太撑就别出来丢人现眼惹人食不下咽了。
显然这招奏效了,周愈离脸上明显多了几条尴尬线脸庞也绿了几分,愣了半秒後无奈的笑出声,「呵,我差点忘了你这丫头的本性。」乾咳,「和你耍嘴皮子我是比不上,如今说下正事。」
青辞叉腰挑了挑眉,等待他的下句,只见他近身,冷不防在她耳畔低语,「锁喉鬼使,有了新进展。」
她下意识无声地倒抽口气,欲言又止,周愈离他难道发现了什麽?她记得她应该没留下什麽证据才是啊……
僵硬的身子配上僵硬的微笑让她觉得自己滑稽不已,还是努力装作什麽也不知情的样子,毕竟眼前不是别人,是比鬼还精的周愈离!
「什,什麽进展?」
每每说到这个话题对方总会有无限精力,这几个月来不断追捕她的身影,就算跨越管区也在所不惜,她明明记得应该没杀他什麽亲人吧!?
重新对上他的眼神炯炯,跟着他一起坐往角落处的两座椅,中间隔着一盘吃食,青辞这才想起早上心情太兴奋竟忘记吃早点……
刚拿起一块绿豆糕往嘴里塞,就被周愈离的言词给呛出来。
「上回我没说,自从谢崎的老巢被锁喉鬼使这个死家伙端了後,我方查出他的屍体旁有几处沾淤泥的脚印,看那大小是女子,使用的凶器又是女性用品。加上探员前阵子在中央医院草丛处看到的屍体,没有伤及喉咙可出手的狠劲和角度竟与鬼使不谋而合。」
周愈离口若悬河且话甲子一开便霹雳啪啦讲个不停,从未见他对一件事如此上心过。
青辞脸色更僵了,眼神撇向他又不知该怎麽回应,两人这亦敌亦友的关系任谁知道都得头疼,尤其现下他一直以为她对鬼使的关心和他一样是出於厌恶,如今之计只能假装附和以吃东西来掩盖了……
她一边点头一边将吃食饮品塞进嘴里,塞的樱桃小嘴顿时成了肉圆。
「那……那……」果然边吃东西边说话非常费力呀,「你对那女人有、对策了?」
听闻,对方一手抵住下巴,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试探,「我可还没笃定她是女人啊。」
青辞心底瞬间怔了数秒,不禁暗忖自己突如其来的少根筋,这下可好,她如今是要怎麽把话题再圆回来!?
她瞪大的双眸眨呀眨,正想开口该如何扭转局势的同时,忽觉一个温热的手掌从肩膀一把将她捞进某人的胸口,亦在同一时刻,落下一句不冷不热却十分令人遐想的宣言:
「你没事动我的人干嘛?」
青辞想也没想立刻挣扎着身躯想逃脱,如今是他的生辰宴会,好几双各怀鬼胎的眼睛巴不得他出什麽意外,他到好,突然将她搂着,是想宣告所有人吗?
她眼神略过周愈离满脸看好戏的目光,仍在用力推开眼前这名巨大的障碍物,「米说谁是里个人阿?(你说谁是你的人啊?)」也许是因为等的太久没见到人影,亦是可能一时被周警长气的无法自拔,如今见到顾程北倒也没那麽开心了。
话是这麽说,可青辞却完全忘了自己的嘴里正塞满了无数的糕点,口齿不清就算了,这一开口连那些渣滓都给喷了出来了!
处於对话阶段的两人皆是尴尬一愣,尤其是顾军长,一身藏青背心上头出现点点白状物体,也不知该恼还该怒,只能尽量控制情绪的闭眸,此刻空气中不止回荡着冰冷的气息,还有某警长别着狂傲笑容的声音。
「对……对不起……」青辞闭着嘴,以百倍的速度快速且准确的将食物咀嚼外加吞下。
随後立即起身拿出帕子伸手擦了擦军长的衣服,神情又耻又好笑,岂之她不知所措的模样倒是让对方看的甚悦。
青辞擦了又擦,可那污渍岂是能马上擦乾净的,她压不下内心深处的内疚,小声的在他耳边问了句:「很贵吗?能洗吗?」
只见顾程北嘴角一扬,握住她的玉手,张嘴便是无限诡异的柔情,「没事,是我冷淡你了。」语毕,竟在她耳垂边呢喃道:「你说的对不是我的人,是我的女人。」
对方立刻倒抽一大口气全身起鸡皮疙瘩,警觉性的想後退却还是被顾程北给牵制住。
她心想,姓顾的今天没吃药?不然怎麽那麽反常?这跟平常不一样的设定让她非常的受宠若惊呀,不是应该相当成熟稳重的给个台阶下吗?这会儿的台阶倒是像隔壁巷口茶楼里的戏本呢……
不对,军长绝不会如此反常……
难道……
青辞转首看向周欲离,得到的依然是耸肩,连姓周的都想不到的事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有求於她。
回神过来,她正色後立即抬头,以唯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有何吩咐?」
顾程北明显神情一动,弯下腰来,淡然回道:「帮我个忙,处理掉我身後的人。」
此刻的他没等青辞反应过来,转身大步走向周愈离,严肃说道:「兄弟救急,处理掉等会儿的女人什麽事都答应你。」
周警长一阵讪笑,附和说,「又惹上桃花债了?到底是什麽人能让你……」顿了顿,脸色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忽青又忽紫,「你是说萦萦?那我死都不干。」
「她也就你能摆脱,一句话行不行?」
叹气,「既然什麽都答应我……那丫头如何?」眼神不由自主往青辞那身影飘忽。
顾程北一把将周愈离的下巴拉回,「去死!」
「呵,你信不信我分分钟把你对青辞隐瞒的事都告诉她?」
程北脸色一沉,灰茫的双眼对着他,一副想大开杀戒的模样,「那你信不信我分分钟把你从警长的位子拖下来供倭国使唤?」
只听对方冷汗直流,「成交!」
就在此时,一声娇柔中带股青春少女情怀的嗓音贯彻进整座大厅,「北哥哥!傅萦萦找你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