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良沂已经算不清自己是第几天窝在自己的六坪小窝了。
这边的隔音不是太好,即使门窗紧闭依然能听见窗外的落雨声。那忽急忽弱的雨像是打着人声一样,不停在耳边回放,就像母亲的怒吼一样。
母亲......这个词就像一个魔咒,紧紧的箍住许良沂的全身。
离开上一个工作的地方,许良沂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她尽到了一切能改善现况的修正。饭店给员工住的宿舍就像废墟一样,说她娇生惯养也好,反正她是绝不继续留下来了。偏偏母亲为了此事大发雷霆,两人大吵了一架後,母亲又搬出她那一套来讲。
真的是,窒息到不行。
她跟公司只是讲个暑期工读,也有正规离职,怎麽就不能走了?怎麽就要通知老师了?母亲跟老师通电话後来找自己,她又要重述事情经过,老师还得两头安抚,母亲急,怕这样做影响学校,但其实一切根本跟学校无关。她生气,因为母亲压根儿不信任她,明明她跟老师讲的话一模一样,怎麽她听老师的就不听自己的?
而且......这件事,可能也会被老师拿去聊天吧。
一想到这里,许良沂就全身不自在。
叹了一口气,她将手机摔向床头,又继续追剧了。毕竟投了履历,还得等回复,要是真的要去面试了,这样糟糕透顶的心情肯定会影响接下来的表现。
母亲也因为这样不读她的讯息,回了也叫她不要回家了、可以封锁了之类的情绪话。
但是这样的情绪话仍然影响了许良沂,已经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她跟母亲吵架後开始有了轻生的念头。她在台北的家是公寓的五楼,基本上顶楼也归他们家使用比较多,每一次吵完架许良沂都觉得是不是从顶楼跳下去,母亲就能轻松一点?
或许还是怕死吧,她还是活到了现在,撑到了大学并且逃离了那个破败的家,许良沂以为一切都会转好,结果今天吵了这一次,已经许久没有的念头又浮起。
母亲总是喜欢说为了她跟姐姐在外头被别人瞧不起,但为了钱还是要撑下去。这样的情绪勒索数都数不清,甚至会说自己跟姐姐也瞧不起她、不爱她。然而事实是她跟姐姐从来没嫌弃过她。
当这一次轻生的念头又来报到的时候,许良沂忽然就哭了。原来自己在外经营了自己喜欢的生活、有自己的空间、跟朋友一起玩、不再被别人逼着念书,自己抓好进度......几乎所有她想要的都有了,却还是逃离不了这个魔咒。
一定还有很多像自己一样的孩子吧?许良沂边哭边想,明明伤痕累累,为甚麽就是逃离不了呢?
答案她一直都知道,因为她爱自己的母亲啊!那个再苦都会咬牙带着她们两个的母亲,从来没想过要抛弃她们量个小孩的母亲。那个边骂边塞钱给她的母亲,一直都孤身一人的母亲。
即便许良沂与母亲互相伤害,她们却还是离不开彼此。她觉得母亲老顽固,母亲总是放心不下她,像放不下五岁时的她一样。
这样的爱,即便当下再痛、再窒息事後都令人感到安心。
这样的伤疤与坑洞......许良沂并不想让她去癒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