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过去仗打输了,说好的去去就回成了一次次报丧的折磨,原来人人敬称的人民英雄一夜间成了人民战犯。阎罗王一一点着天上的男人,谁也逃不掉,处长就像个替阎罗王跑腿的司机,每进村来敲门谁都不敢开门。有一回处长甚至硬打破了玻璃,只是想送三个男人的照片给她们报报喜。
这仗上的折磨不只逼疯了上场的男人,也逼疯了被人围剿的女人,原来锁人的师娘成了被锁的人,麻将桌上看着秦芊仪的笑容她们没有一个不害怕,自己是下一个。当听着那句打了败仗时三个女人没有任何失落的反应,就像处长说的,她们变的不正常了。打败仗,她们心里竟只有无限的庆幸,丈夫要回来了。
只是这喜悦没有期待太久,江伟成不晓得什麽时候回来了,秦芊仪护着丈夫进书房连一个消息也不给她们。哪怕猜到了她们还是去了机场想得到一个答案,九大队长於心不忍的一句接收机场,给了她们十一大队全灭的结果。灯塔撑过了那段折磨却再也等不到飞机降落,连个铜牌遗书也没见着。
周玮训拖出两个木箱打开,惊慌地说,「我先带你们女儿走,能再回来,再给你们烧纸钱喔。」
「逃走?逃去哪?」她哭着翻出两张眷属证,却没有个方向,只能问着一旁的女儿,「丫头告诉妈妈,我们能逃去哪?东北?国军败了娘家没了。去奶奶家?新奶奶没见过面,而且我没把她儿子照顾好,他在东北阵亡了。旧奶奶家?旧奶奶家!可是妈妈又嫁人了,我对不起你旧奶奶啊!」
「怎麽办?我能去哪里啊......我能去哪里啊--」周玮训崩溃地问着女儿,瞥见她那身制服上的名条,发疯似地扒了下来,「过来!脱掉、脱掉这衣服!脱给我!」
「你两个爸爸同一个编号616,一样都没有用!」周玮训看着那衣服崩溃地吼着,用手想拆掉那名条,拆不掉就用嘴咬着线,发狠地说,「你以後就跟我姓周听到没有!你听到了没有!」
邵墨婷被妈妈扯的吓哭了,周玮训瞪着她吼道,「不许给我哭!」
下一秒自己却再也撑不住地靠在地上痛哭失声,连逃都没地方逃了,她怎麽办?她的女儿怎麽办?
周玮训再顾不了什麽了,起身就往秦芊仪家闯,执意要见江伟成一面。两人僵持在书房前,秦芊仪手上拿着花瓶碎片拚死也要护住丈夫,无视着手帕交脸上的绝望吼着,「这是我家!出去--」
「我要见伟成!」周玮训硬要进去,秦芊仪一划割伤了她的手,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动摇。
周玮训愣了後笑得发狂,将两张眷属证丢着眼泪就掉了,「他们打败的时候我们开心,因为他们终於要回家了,可是後来我好害怕,仗我们都打过,可是我们没打过败仗,没有人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变成怎麽样......」
「芊仪啊,我两个丈夫都没了。东北我也回不去了......我的孩子、我的、我的孩子--我就怕墨婷,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们带走她吧!」周玮训再也说不下去,连站都站不稳只能在她面前跪下求着。
若她只有一个人,她不怕,她性子烈跟着丈夫去就好了。可是邵墨婷才几岁,她一个女人带着她在这战乱颠沛流离间都不见得能过了,何况她是国军遗眷......那是、那是她的孩子,她和老靳的孩子,她不能让她跟东北的那些孩子一样就这麽没了!
「伟成他逃离了部队,跟国军没有关系了!可是小邵他是战死的,总有一天是轮到我!我求求你了--」周玮训头一回没了尊严,只求能为女儿求的一个生路,自己死也无所谓。
秦芊仪看着她那样也哭了,哑着声摇头,「伟成在东北炸死了不少孩子,他现在怕孩子。」
若周玮训如方才凶悍执意闯入她还能僵持着,只是她就这样跪在自己面前只为求她带走自己的女儿,秦芊仪再狠心也软了,她从以前就没了孩子,邵墨婷她是从小疼到大的,怎麽可能真看她受苦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只是在丈夫面前,她只有自私的份,就算这人是邵墨婷也一样。
秦芊仪跪在地上抱着她同哭,突然後头一个声音,两人都愣了。
「这不能乱丢,要逃难了!上飞机可以用的!上飞机。」邵志坚拾起地上的眷属证,笑的开朗地说。
周玮训哭的更大声,起身抓着他的脸颊崩溃地说,「你回来了!回来了......怎麽折磨成这样子?伟成、伟成竟然说你没了!」
「大队长?大队长在哪里?」邵志坚听见那关键词着急地问,两人看向还坐在地上脸上挂着泪的秦芊仪沉默,邵志坚回来了,也证实了郭轸是真的没了。
十一大队,除了大队长、副队长,未战先逃,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