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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悠树说的都是真的……」
静无力地低声呐语。
他那带有违和感的奇异言行,并非完全只是她的错觉。这阵子与他相处下来,他给人的感觉时而幼稚时而沉稳,即使觉得怪异,她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中,毕竟会选择走上演艺圈这条路的人大多都有某些地方和平常人不太一样。
一个十七岁的男孩子怎麽能够骑着重机在大街跑,她早就有怀疑流贺谎报年龄,却没想到竟然这麽离谱。
这是个什麽世界?一个三十一岁的大男人竟然有一张宛若少年的稚嫩脸蛋,就算是再怎麽样的娃娃脸也要有个限度吧?
她觉得无比的挫败,她竟然完全没发现到这个天大的秘密还被他耍得团团转!
回想起来,一直以来她总是将流贺当作毛头小子看待,所以她老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吃了亏。
「事到如今为什麽要告诉我?」
这大概是静生平第一次认同「无知也是种幸福」这个论调。为什麽「流贺」要以十七岁少年的身份出现,理由并不难想,比起三十一岁的成年男歌手,十七岁的青春美少男自然要来得有卖点的多,悠树会这麽安排并不奇怪。但他们本可继续瞒天过海,不让这个真相有暴露的一天,现在为什麽要故作大方地将这件天大的秘密告诉她呢?
「这是你的愿望不是吗?」他反诘她。「无论是悠树还是顺平,他们都是对你忠诚不二的守护骑士,只要是你要求的,他们都会想尽办法为你达成。」
他撑起身体稍稍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但仍未松开对她的箝制。
静瞪视他。
「你明明知道他们已经舍弃我,而选择你。」
「没有这回事,你依然是他们一心一意想要守护的公主,永远都是。」他摇摇头,轻叹笑道。
他眼神诚挚地望着她。
「我从未想过要夺走你的位子或其他的任何东西,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
「这样一来,不是与你们的计划相违背了吗?唯有打倒SEI,你们所进行的一切才有意义。」静早就明白事情已成定局,就算水的流向无法改变一样,他们要达成他们的目标,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
「……一直都是你在提问,现在该轮到我了吧?」
「什麽?」他的问话来得莫名其妙。
「那天晚上,你为什麽哭?」
静的身体一僵。他在小公园为她清唱新曲的那个深夜,她无法自抑地流下泪水,本以为流贺一心专注於歌唱没有察觉,却没想到竟然会在此时被他追问落泪的原因。
「不为什麽。」
「不可能什麽理由都没有吧?」他直视此刻她眼中所呈现的动摇。
「不用你管!」
她讨厌极了他现在的眼神,彷佛已经看透她似的,她打死也不愿让他知道那眼泪的由来。
「那麽我可以当成是被我的歌声感动掉泪的罗?」他戏谑地笑说。
「随便你怎麽想。」
果然如他预测的一样,她固执倔强得有如岩石,但没想到就在下一秒,坚若磐石的她却动摇了。她移开视线不愿直视他,讷讷开了口:
「……是不甘。」
眼泪的名字是不甘。听了他的歌之後,带给了她无比的不甘。
为何能像那样子唱歌呢?将那奇蹟般的才能发挥到极限也好,那直入人心的美好歌声也好,为何能将自己完全毫不保留得展现在人前,真心全意的歌唱呢?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赢不过他的。
嫉妒、後悔、难过,所有因不甘心而产生的痛苦感情在那一瞬间朝她狂袭而来。
为何会如此痛楚难挨呢?为何会如此觉得如此的不甘心呢?
唱片销售成绩的好坏、人气的高低、演艺事业的成功失败,她从不认为自己将这些看得有多重,一开始对她而言,这些不过是消遣而已,只是既然要做就要拿到第一,说她自视过高也罢,她一直认定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一旦无法立於顶点,一切就失去了意义。
只有居於无人能及的位置,她才能超然地面对所有的人事物。如果从她身上夺去她引以为傲的东西的话,她就失去了以睥睨超脱的姿态去看待一切的资格。
那是她的墙垣。
因为那是她的墙垣,不容摧倒的墙垣。墙倒之後,她该怎麽防卫自己呢?她该如何面对外来的视线呢?她不会,也不知道。
「舍不得吗?傲睨一切的静姬终究还是迷失在这五光十色的虚假世界中了。」
一度握有过一切、俯视过一切之後,要再失去这些东西,任谁也无法坦然接受,何况如今要被扭转的还是她一直以来所倚靠的生存之道。
「这是你的位子还给你坐。我没有想抢你的位子,也没有人抢得走,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定位。」他一边说一边放开了箝制她的手。
「说的真好听,你此刻还能如此潇洒自在,等到有一天当你沐浴在一亿人的目光之中时,你会连最基本的东西也遗忘了,特别是『最初的心』。」她冷笑道。
听到她如此说,他伸出手指轻触她的左方胸口。
「从来不向任何人表露真实自我的你,也有可以失去的『心』吗?」
「你!」她想要反驳他却语塞了。
流贺继续说:
「即便没有铜墙铁壁为你阻挡,也没有人能伤害得了你。拿掉你的防护吧!你会发现自己远比你想像的更坚强,更有足够的能力去守护真正需要守护的事物,好好发挥你所拥有的东西吧!因为我不想再看到你因为不甘心而掉泪。」
无论是她的一嗔一笑,还是她的倔傲、她的软弱,都是如此的惹人爱怜,难怪认识她的人、不认识她的人,都不由自主的为她着迷、为她疯狂。他将本来已经稍稍拉开的两人距离再度迅速拉近,他低头温柔轻吻她的眼角,然後他又将视线转移到她的脸上,含着笑意紧盯着她,准备要吻上她的唇——
但他却没有这麽做,在两人的脸唇即将相碰的那一瞬间停了下来,他眼中的调谑不言而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