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放假的时候，单瑀芊和沐凝薇两个人一起去了海边。
说起来，两个人的假期其实很少凑在一起。
单瑀芊的工作基本上都在周间，而沐凝薇因为是服务业，所以通常周六、周日也是要工作的。
沐凝薇大多的休假都落在周一周二这两天，而这两天，又偏偏是单瑀芊刚开始回复上班，工作正多的时候。
所以，虽然单瑀芊回来台湾已经好些时候，但两个人其实很少一同出游。
而这次沐凝薇之所以可以周末休假，还是托Joyce姊的福。
可不是吗？这个月新排的班表一出来，沐凝薇就发现自己所有的休假，全部被Joyce姊排到周末去了。
『这…，这是排错了吗？』看到班表的她不可置信。
『没有啊。』Joyce姊抱着胸看她，一眼认真，还拿着笔敲了敲班表，『这就是你这个月的班表。』
『可是，周末是店里最忙的时候，我们人手已经不够了，还…』
Joyce捱近她耳边，坏坏一笑，『凝薇，你都不知道你面子其实很大的。』
『啊？』
『我跟我们家女王说，我们家凝薇啊，因为要帮店里工作，周末都没时间约会。』Joyce姊说着，压低了声音，『结果，你猜怎麽着？』
『嗯…』
Joyce姊张大眼，装得可惊讶了，『她那个懒女人，我伺候她了十几年，她居然第一次愿意到店里帮我欸。』
『还是最忙碌的周末喔。』
说着，玩笑开尽，Joyce姊淡淡一笑，『这样，你可知道这班表怎麽来的吧？』
『呃，我很谢谢你们，但我跟瑀芊其实也不太需要…』
『你这样实在不行。』Joyce姊轻轻一叹，『你不需要，你又知道瑀芊不需要？』
见沐凝薇一愣，Joyce姊拍了拍沐凝薇的肩膀，『对瑀芊好点吧？再说，你又知道，你们两个去度个假，感情会不会又进一步的昇温？』
『总得试试看吧，反正，你的班表我刚刚已经寄给单瑀芊一份啦。』
『这…』
沐凝薇无奈，但Joyce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想到她说的也有道理，沐凝薇便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那好吧。』
沐凝薇是答应了，答应归答应，她本来还想要怎麽跟单瑀芊提起这件事，没料到，当天晚上，单瑀芊就打了通电话给她，跟她说，周末想带她去个地方走走。
那个晚上，听见电话那头单瑀芊声音理掩不住的热切，沐凝薇不禁失笑，她这才明白，Joyce姊这安排的确是对的。
比起自己想去哪，更好奇单瑀芊想去哪，於是沐凝薇便没问行程，只问单瑀芊自己需要准备什麽东西，剩余的一切都交由单瑀芊安排。
单瑀芊很是高兴，照办了。
而等周末一到，经过了几小时的车程，等单瑀芊的车停下来时，沐凝薇已经吸进一鼻腔的海风，那海风微咸，挟着些许湿气，却令沐凝薇很是喜欢。
一个直觉告诉她，她和单瑀芊，以前，肯定来过这里。
於是她主动问了单瑀芊。
「是升大学那年，考完指考後，你出国前，我们曾经来过。」
没想到沐凝薇会主动问起以前的事，单瑀芊很惊讶，她不假思索便立刻回答了。
「那时候，你说，你很想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你说你以前都在念书，家里又管得严，从没好好玩过…」
「而这里，是我们那时候查公车路线，可以搭公车到、当天来回，又能去得最远的地方。」
听着她说，想像十八岁那年自己当时的心境，沐凝薇不禁笑了。
一抹微笑淡淡，但她的眼里却溢满愁绪。
──原来，这就是当年的她们，可以逃的最远的地方吗？
「薇…」见她想着什麽，想得失神，单瑀芊担心地开口，她轻握住沐凝薇的手，「你还好吗？其实，这里只是其中一站，刚好经过，我就想先带你来看看。」
「这里的海景，毕竟是很美的…」
「没事。」见单瑀芊说的这般紧张，回过神的沐凝薇掐掐她的手，连忙说，「我只是有点，为那时的我自己，感到难过…」
「都过去了…」单瑀芊轻声安抚她。
「嗯。」沐凝薇点点头。
海风吹起，沐凝薇的一缕长发被海风吹散了，单瑀芊伸手替她拢上了肩。
沐凝薇被她的温柔惹得心头一暖，她对单瑀芊微微一笑。
当那阵海风远去，两个人手牵着手在沙滩上散步，因为要出去玩的关系，两个人都穿了便鞋，但不知道是否是认识多年，那默契培养的太好了，又或者，就只是又一个巧合而已，两个人恰好穿的都是白便鞋。
白便鞋，白色帆布鞋，一样大的尺寸，两个人高中的时候，其实就常常会互换彼此的鞋子来穿。
以前高中的时候沐凝薇便以此理由常买鞋，买了之後便把旧的换给单瑀芊穿，那时候单瑀芊不知道，总以为沐凝薇喜欢买鞋呢，殊不知，沐凝薇是因为单瑀芊常常得打工，鞋子容易旧，却又没有什麽钱可以换的关系，才老是买鞋。
买了，她就把旧的换给单瑀芊穿，说是自己又买了新的，旧的鞋不喜欢了，她们两个人的脚又一样大，这样换给单瑀芊穿刚刚好。
『你收了，这样我买新的才不会被我们家的人发现。』沐凝薇总这麽说。
不知情的单瑀芊便这麽收下了，收下时一眼溺爱，说是发现了沐凝薇一个小嗜好呢，特别喜欢买鞋的嗜好。
单瑀芊这麽以为，沐凝薇也从来没说破过。
很多很多年前。
只是这个秘密，随着沐凝薇失去记忆以後，便再也没有人会知道了。
那记忆如眼前这片海的景色已被沐凝薇遗忘，遗忘在某个不可知的地方，它依然存在，或许会被找回，又或许永远不能。
但沐凝薇已不在乎。
她知道自己拥有过…
此际，牵着单瑀芊的手的她，停下脚步，望着那一海洋的湛蓝，感觉耳边吹送的海风柔柔，她眯起眼。
拥有过，失去过，然後，再用新的记忆补上。
沐凝薇望着那片海，认真的，记住了此刻，那片海的模样。
那样，就依然能够拥有，以现在的自己，记得这片海最美的样子。
再一次的。
失去的记忆，也就因此而完整了。
「薇…」
单瑀芊望着沐凝薇的侧脸，她不记得，在她回台湾以後，她有没有告诉过沐凝薇，告诉她，她很喜欢这样子看着她。
该说，每当单瑀芊这样看着她的时候，就觉得，好像看到十五年前的时候，她还在那间小小的教室里，为着每天写不完的考卷发愁、为她的爸爸是否又出状况而担心、为她弟弟明天的午餐费缴不出来而忧虑。
而每每在这种时候，单瑀芊只要那样抬起头，看到不远处沐凝薇认真看着书的侧脸，她就会觉得，其实，这一切没有那麽糟。
她不是一个人，沐凝薇还在那里，她知道，不管发生什麽事，沐凝薇都会是那样的，都会是那样的美好、善良、坚强。
她是她心中的完整，她的完整，足以填补她此生的不完整。
单瑀芊其实一直觉得，她的人生，从遇到沐凝薇那一刻开始，就再不再剩下那没有尽头的黑暗。
一切都清楚了。
她知道，她为什麽需要努力；她也知道，她要去追寻什麽。
有沐凝薇的地方，就是她的归属之处，不管这个世界再大，她终是知道，自己该看向何方、又该往哪儿去。
尽管，她们的爱情，历经许多波折…
曾经，她们分开了七年。
也曾经，在她们找到彼此之後，以为彼此的心里都再没有对方。
也曾经，她们因为一场无法抹灭的意外、因为无法癒合的伤痕、因为没有尽头的愧疚，一度再也没有办法接近彼此…
曾经、也曾经…
海风习习，单瑀芊的目光一时没有从沐凝薇的侧脸上移开。
沐凝薇不知道什麽时候注意到了，她回眸，温柔地对着她笑。
「瑀芊，以前的我，有跟你说，我喜欢这片海吗？」
「有。」单瑀芊点点头，「你说，等以後我们长大了，要去很多很多的地方，去看更多更多的海。」
「我这样说过吗？」
「嗯。」
「以前的我，好像，很喜欢跟现在的我，说一样的话呢…」眼泪不知道什麽时候湿润了眼眶，沐凝薇眨眨眼，想把那抹泪意给眨去。
「薇…」单瑀芊一眼不舍，她迟疑了下，捱近沐凝薇的身子，把沐凝薇的那抹泪光吻去了，「别担心，我们，还来得及…」
「只要你想，其实，我们还是可以…」
唇瓣暂离之际，单瑀芊说。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沐凝薇却是抬眸，她望着她，笑了。
她在单瑀芊的唇就要离开之前，身子俯向前，吻住了单瑀芊的唇。
一吻轻轻，却满是思念。
似曾相似。
好像，直到此刻，才终於找到了彼此似的。
那唇瓣依依分离之际，两个人抱着彼此，眼泪不知道什麽时候，一齐，落了下来。
「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
那刹那，单瑀芊听见沐凝薇的声音，轻轻地，钻进她的耳际。
那一语的温柔、一语的舍不得。
听起来，就像五年前再相遇时一样，也像十二年前，她们因误会分手前一样，更像十五年前，她们还在一起时一样…
一样，都一样。
始终惦记着彼此的两颗心，即使走过多少波折，失去多少信仰，不能变的，是那打从一开始，就相信彼此的真心。
「瑀芊，我喜欢你。」
「…很喜欢你。」
海风习习，单瑀芊听见抱着她的沐凝薇说。
只是沐凝薇不知道，她说出这话的同时，单瑀芊其实，也想对她说一样的话。
『沐凝薇，我很喜欢你。』
『无论如何，我都跟以前一样...』
一样的，喜欢你。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