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昀兰这几日心情都很好,好到走路时都不自觉地会哼起歌来。
前几天从若尘嘴里得了那样的约定,温昀兰心里欢喜。想找把小刀将头发剪刀,或是想乾脆拿若尘的剃刀理光自己的头发,好在这些傻事都被若尘给阻了下来。
「不许胡闹。」她说,「再乱来,我就把前言收回了呀!」
温昀兰听了这话,这才安分下来,不再对自己的头发动些歪脑筋。
从那日起,温昀兰便天天盼着若尘的头发早日长长,她瞅着自己及腰的发长,想着若尘的头发大概要花多少年才能长到这个长度?三年?五年?还是更久?温昀兰数算着日子,无端发起愁来。她也曾和若尘提过,别等她的头发长长,近期暗暗地成了亲、拜天地为誓可好?
若尘那时望着她,说,她修了十来年的佛,做了那麽久的尼姑,总得给她些时间,学着怎麽当红尘里的人。受八苦、承七情、忍六慾,难五蕴,她从前想断绝的,此後她一样都避不得。
「那……若尘姊姊,你可会怨我?」
「为甚麽要怨你?」
「因为,你是因为我才不做尼姑的。」
闻语,若尘轻轻地笑了笑,柔声而答:「不怨的。因为是你。」
因为是你,所以舍下与佛结的缘,与你圆一段尘缘。如此,我心无悔。
「再说了,身披嫁衣,今生就这麽一回。」若尘的手指缠上温昀兰的头发,「我想留长头发,和你一起绾个新娘髻,如此可好?」
温昀兰握起若尘的手,贴在颊边,双眼灿灿地看着她。
「结发同心,永不相离?」
「嗯,永不相离。」若尘允道。
红尘白首,那样便是天地之间最好的缘分。
温昀兰毕竟是少女性子,也不管若尘留长头发还需要一段不少的时日,瞒着若尘进了市集要买两套嫁衣、喜烛、红纸、璎珞金钗……温昀兰满心欢喜、心心念念着若尘,城中物事如流水淌过她的眼眸和耳畔。
烟尘。袈裟。民居。客栈。窃窃私语。饭馆。坛瓮。佛寺破败。官兵。榆槐苍翠。哭喊。红纱幔。尼姑。青楼。酒水。道观。官邸。僧人。鞭声。街道。水渠。雁塔。胡服。诵经声。马匹。楼阁。市坊。流水清澈。唐人。脚步声。焚烧的佛经。打铁舖子。当铺。市集。吆喝叫卖。胡人。骆驼商队。光与影。
日光灼灼。目光灼灼。
温昀兰采购了喜烛、红纸,把细琐的物件收妥在臂上挽着的竹篮里,而後走进布匹行,请人裁了两匹红布,坐在里头等候之时,掌柜的那人与她话起家常来。
「姑娘,你打哪儿来的呀?好像没在这附近见过你。」
「我从外郭城边上来的,平时不住在这儿。」
「啊?你一个姑娘家走那麽远的路来吗?」那掌柜的面带惊讶之色,「这段日子的事你知不知道?你都不怕危险?」
「近日发生了甚麽事吗?」温昀兰疑惑地问。
「近来官府在逼着尼姑和僧侣还俗呀!」
「当今皇上不喜佛,有如此之举也不奇怪。只是这出家人的事,於我为何是危险之事?」
「哎呀!姑娘你有所不知……」那人觑了门外人潮一眼,压低了声音言道,「官兵为逼僧人还俗,强抢良家妇女到僧人面前,逼着和尚奸污民女,让他们破了『不邪淫』的戒律。」
「甚麽?」温昀兰瞪大了眼,「这也太过分了!简直天理难容!难道没有人去告官吗?」
「行这事的人就士官兵之徒,你说告官有什麽用?谁敢告官呀?」那人摇了摇头,叹道,「唉……这真是劫难喔……」
可不是吗?皇帝灭佛,受波及的不只是僧侣,连带地也牵连了百姓受难。菩萨若是天上有知,为何不出手解救苍天百姓,任着它的信徒受苦受难?
「女尼的情状亦是凄惨,分明是尼姑身,却偏走着娼妓命!唉……」那人一面摇头叹息,一面将裁好的布匹递与温昀兰,「喏!你要的布裁好了。姑娘,你一个人回去时可得当心点。」
「嗯,我知道了,多谢。」
温昀兰道了声谢,心底想起若尘。虽说她们如今所住的地方离城较远,且位置僻静而不易寻得,谅官府的人应该不会轻易找上门去,但她方才听了卖布的人那一席话,心里还是不由得担心起来。
顾不得裁好的布还要请裁缝缝制成嫁衣,温昀兰踩着匆忙的脚步赋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