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稀疏,并无照亮屋中各角,许多暗影仍隐匿在屋中各处。
容归距床边已远,大半颜面翳在昏暗不明的影子中,邢如生无法看见他此时的神情。
「非你所为?但我分明亲眼看见了!」
「你看见了什麽?」容归的声音悠悠响着。
「我看见……」忆及童年灾厄,邢如生的脸益发苍白,「我看见满目的血、屍体……还有……」
「还有?」
「你杀了我父亲。」邢如生咬牙说道。
容归轻叹一声,沉声道:「你父亲确实是我杀的。」
「你!」
「但邢家的其他人,全是死在你父亲的刀下。」
邢如生一愣,语气颤动,道:「师父,你这是什麽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容归的话中听不出情绪,「灭了你们邢家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你的亲生父亲。」
「你说谎!」邢如生大吼,眼眶发热,「我父亲为何要杀他的亲人?为何?」
「若你父亲当时神智清明,自然不会有此举动。然而,他那年并非如此。」容归一字一句缓缓道出过往,「你父亲不知从何处得了不全的天道剑谱,私自练习多年,非但没有习成剑法,反而混乱了他身内之气,不得其法的结果,便是体内的真气转为邪气,最後……」
真气为邪,个人如无法抑制,结果会如何,邢如生心间自是了然。
「最後走火入魔,滥杀生人。」邢如生低喃出声,十指紧抓被褥起皱。
「我赶到邢家,为时已晚,你父亲已残杀了邢家上下,男女皆不放过。」容归一面说着,一面回想起那时的情状,「但他仍杀不过瘾,直要杀出邢家门,往大街上去,我只得拦下他,剑刃穿心的刹那,恰好被你看见。」
邢如生死死地盯着自己出力颤抖的指节,过往所见一一浮现眼前,他当时确实没有亲眼看到容归杀他全家,仅看到自己的父亲被容归的剑穿心而亡。他怎麽会忘记呢?怎麽会忘记那时他父亲癫狂了神色、披散着头发,举刀向院外的他奔来?若那时容归并未自他父亲身後杀了他,下一步,他父亲是不是就会杀了他,如他杀害邢家的其他人一样?
如此说来,容归不是他的仇人,反倒是恩人了?
「师父,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邢如生强作镇定,浑身却止不住地颤抖,容归看他这样,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怕邢如生打击过大,这件事容归本来是不打算说的,准备带进棺材里瞒着,却终是瞒不住。
「信不信由你。无论你相不相信,到头来,我们俩还是得决一死战的,否则便是两败俱伤。」容归抽剑,细细擦拭着,「差别不过在於,你要怀着甚麽心思和我比试?」
「也是。」邢如生逼着自己冷静,想起容归终究是自己的杀父仇人,「那师父认为何日何时为好?」
「此事不急,你先把身子养好再说。」容归看了他一眼,「中了这种毒,没好好调养一、两个月是不会全然好的……」
「那就两个月後吧!待我身子好了,便将此事作个了断!」
容归停下拭剑的动作,静静望向自己的徒儿,邢如生眼眸坚定,最初他拜入自己门下的时候,眼中同样沉着这份坚定。
「也好。」他淡然同意,「我们俩在雨季前了结这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