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很希望能生下那孩子的。她知道青云也是。
他们是在去年冬季怀上这个孩子的,那时天寒,多饮了几杯黄汤下肚,醉了,就这麽糊里糊涂地同床了。事情过後她还是疑惑的,由於她弟弟的缘故,何青云当初娶她的时候,分明是很不情愿的,怎麽後来却愿意与她处在一块儿了?
任紫冰曾问过他,某将军那时似是有些不自在,微微撇过头去,说:「我觉得你好,反正就是这样了。」
她那时并不知道何青云已从旁人嘴里得知她曾为他做的事儿。她闻语,虽然不明究理,可心头很暖、像化了糖似的甜。
她是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真的。
无奈命运不允许这孩子被生下来。
何青云年初出征的时候,有个老卦姑来到将军府,任紫冰本来是不想见的,但听了那老卦姑的名号,她不得不见,因为那人她是认识的,二十年前的那卦姑也曾为她母亲预言过,当时任紫冰也在场,亲耳听闻了那则预言。
她在大厅里候着,看侍婢将那人引进屋里来。二十年不见,老卦姑已老了许多,双鬓班白,脸上满是皱纹,分明是寻常不过的老妇脸孔,不知怎麽的,看在任紫冰眼里就是张极其狡狯的面目,她对她没什麽好感。
任紫冰望着那老妇,过往回忆悉数涌上脑海,她理了理思绪,率先开了口。
「许卦姑,好久不见。近来可好?」虽是问候的话语,但任紫冰的态度不带半分亲昵的意味。
「老身无恙,多谢夫人关心。」老妇身躯佝偻,勉强地欠了欠身。
「寒喧的话就说到这儿吧。你今个儿来是为何事?」
「老身为何而来,夫人应当是知道的。」老卦姑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她的肚腹。
一股不安窜上心头,但任紫冰仍强装镇定。
「你又卜出甚麽卦了?直说无妨。」
「是……夫人可已怀有身孕?是青云将军的孩子吧?」
「正是。那又如何?」她挑了挑眉,「你总不可能只是来恭贺的吧?」
「夫人猜得不错。老身这回进将军府,便是要奉劝夫人,这个孩子生不得。」
任紫冰双眼圆睁,暗暗握拳,问道:「何出此言?」
老卦姑沉默一瞬,然後缓缓开口,沙哑的声音吐出的字句是残酷的预言,言词幽冷如冰。
「夫人,这个孩子,将来是弑父的种。」
闻语,任紫冰全身的血液寒透,惊惧得乱了方寸。
「胡说!」她愤而从椅上起身,指着老妇大骂,「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说这等胡话!莫要以为你是老人家,我就不敢对付你!」
「夫人要如何处置老身,那自然是由着夫人的。」老卦姑状似谦卑地垂下头,双眸却隐着几分精光,「但夫人,老身卜的卦是断然不会出错的,相信夫人已亲眼见识过了。」
任紫冰身子一僵,接着像失了支撑似地摔回椅子里。
是了,许卦姑的预言是绝对不会出错的,自她嘴里而出的,在未来必会成真,任紫冰是知道这一点的,因为她当年所说的种种,都在往後一一实现。
「你为何特意前来和我说这事?你可是别有居心?」任紫冰扶额,冷冷地问着。
「老身并无其他意图,不过是前来劝劝夫人而已,毕竟令堂……」老卦姑沉默下来,再开口已是不同的话题,「夫人,就算老身不明说,夫人也应知道,陛下是不会乐意见到这孩子出生的,到时恐怕……」
「别说了。」她打断她的话,「我自有打算。若无其他事情,我可要送客歇息了。」
任紫冰打发走老卦姑,又嘱咐身旁的侍女不得将今日之事告诉何青云,冷静地将一切打点妥当之後,她这才只身一人回到房里。
瞥了眼房中的镜子,她在镜中看见自己毫无血色的脸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