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妳看看,愛(GL) — 第四章/可我始終無法放下(五)

与你重逢的这些日子以来,和你讨论我的排假班表这件事,成了一种习惯。

一方面是让班表弹性的你能和我排休同样的日子、加减碰个面,一方面是想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不希望自己得等到休假当天才得知,原来这个礼拜见不到你了──虽然是这麽想的,在我们重逢以後,我为数不多的休假日,你从不曾缺席过。

每个礼拜一次的碰面,渐渐成了无需商量的默契,我给你班表,你自然会记下那一天;通常不会特别约定某个时间点,可你总会在当天打电话过来,问我要不要见个面、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哪儿、问我要不要参加你的聚会……我总等着你的电话,接通时却又装作漫不经心,简单答覆後便挂上。

偶尔也觉得自己有点好笑,与你重逢後的我,好似回到当年刚认识你的那种状态──明明万般珍视我们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却不敢也不愿透露自己的这个念头──当年的我,总怕哪天你会发现,原来我是那麽的在乎你;而现在的我,则是怕你知道,这麽多年过去了,我依旧放不下你。

「第二个礼拜那周我有事哦。」和你一起看着我十二月的假表,我有些紧张地说。

每周固定一次的会面,持续了好几个月完全不曾中断,没想到,率先打破的人居然是我。

原以为你的反应大概是随意的一声「喔」或「嗯」就结束这个话题吧,就像当年一样,只有我会舍不得牺牲和你碰面的时间;可你却抬起头问了句:「有事?你要干嘛?」

或许是我自作多情吧,但我总觉得,你的语气和眼神里,夹带着一丝不满;也因此,我愣了几秒钟才想到要回应:「朋友那个礼拜结婚,要去参加她的婚礼。」

「喔。」你听了我给的答案便又低下头,掏出手机,「我陪你去吧。」

你一边说,手指头一边点了下萤幕让它对焦,拍下我的班表。

有点意外你会这麽说,开口和你再确认一次:「你要陪我去婚礼?认真的哦?」

「嗯。」

我又问:「不会很奇怪吗?」

你瞟我一眼,「有什麽好奇怪的?」语气很不耐烦。

婚礼携伴都是带男女朋友一起的,哪有人带朋友啊?我这麽想着,但是……

「算了,你高兴就好。」反正,如果被误会了,吃亏的也不是我嘛。

我看着视线转向电视的你,努力忍耐着,不让嘴角上扬得太明显。

於是,你陪着我一起去参加了小依的婚礼。她没有请很多人,可是我能感觉到,整场都是真心祝福她们的人──只是,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直到小依跟我打招呼的时候,我都还没想起来。

「恭喜。你今天好漂亮哦。」我对着身穿洁白婚纱的小依真诚地说。

「谢谢……」

她点点头,没有如我的预想回我个灿烂的笑,面容反倒显得有些僵硬。

我皱着眉头,半抱怨地问:「我夸你欸,你这什麽表情啦?」

「呃……」她犹豫了一下,然後叹了口气,「你过来一下好不好?」

「哦。」

跟着她走到一小段距离之外,她才在我耳边说:「你怎麽不先跟我说陈念薇要来啦,吓我一跳……」

听到这话,我想起小依之前那封长长的讯息,轻笑出声:「呵呵。都这麽多年了你还怕她打你啊?」

她一开始还听不懂我的意思,显得一头雾水,而後才忽然想起,「你说高中那件事?不是啦!吼……你自己看看她你就知道了啦!」

她这麽一说,我才将视线移到你的身上,见你那冰冷的眼神死死锁住小依,这才明白,本来带着微笑向我走近的小依,为什麽会突然变得面有难色。

跟小依道歉几句之後,我赶紧回到座位上。

打算开口问问你是怎麽了,可才刚坐下就听见你问:「你跟那女的关系什麽时候这麽好了?」

我这才想到,我没跟你提过我和小依之间的事,难怪你依然对她充满敌意。

我无奈地笑了,「我们早就和好了啦。你不要再瞪小依了,她刚刚都快吓死了。」

以为这麽解释之後,你会恢复成平常的样子,可你却沉默不语,目光变得更冰冷。

我不晓得自己说错什麽话,只是怯怯地问:「你怎麽了?」

你没有回答我,只是提起包包,起身就走。你的动作太过迅速,我反应不过来,愣了下才抓起包包快步跟上你,握住你的手腕。正在想着该说点什麽才好,你又马上甩开我的手,继续向前,力道之大害得我差点跌倒,稳住身子以後,只看见你在玻璃门外的背影。

被你的举动弄得了有些恼怒,我跑了起来,一下子就追到你,挡住你面前的路,你这才终於停下脚步;看你死死盯着我,面无表情的模样,明明不快活得心头像是有把火在烧着,语气却还是凶不起来,顶多只能称为不耐烦。

「你是要干嘛啦?」

「回家。」

你说,然後忽然垂下眼帘,撇过头,不再看我一眼。

明明被你如此无理地对待,见你这副模样,我却又觉得有些不舍;把声音放柔了些,我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你的,「你到底怎麽了嘛?」

你闭着眼,眉头紧皱,重重地叹了口气,沉默了几秒後才开口:「我就是看那女的不爽,不行吗?」

「你不要这样啦,今天是她的婚礼耶,而且小依她也──」

我话还没说完,你就又甩开我的手,对着我大吼:「你她妈就是个白痴!一直帮她说话做什麽!她当年怎麽对你你全都忘记了吗!」

而我怔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只见你又深呼吸了几次,情绪似乎缓和了许多以後,再开口语气不再沸腾,转为冰冷:「我先回家了,你要怎样随你便吧。」

你又一次想要一走了之,只是这次我来得及反应了,在你经过我旁边时,赶紧抱住你的手臂。

我抱得很紧,你试了几回都甩不开我,侧过头瞪着我,眼看就又要发飙了:「林忻忻你──」

「谢谢你。」我打断你的话,微仰着头,对你展开大大的笑容,「我知道你在气什麽了。谢谢你替我打抱不平,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听见我这麽说,你脸上的怒气褪了回去,可你依然沉默着,没有回答我。

我於是接着说:「我们回去好不好?我红包都包了,不吃顿饭好浪费钱哦。」

「……不要。」你安静了几秒後才回答。

「念薇,我──」还想说些什麽,你却打断我,「没事了。」

「我没有生气,只是真的不想再待在这里了。你自己吃吧,我先回家。」

「……真的没有生气了?」我观察了一下你的表情,有些迟疑。

「嗯。」你抽出你的手,「你赶快进去吧。」

虽然不想让你一个人走,可我更不想缺席小依的婚礼……

看你神色恢复正常了,我也不再坚持:「那好吧,不勉强你。你先回家吧,要小心哦。」

你抿了抿唇,似乎还想再说些什麽,却始终没开口;最後,你只给了我一个淡淡的笑,便迅速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而我一个人回到会场,一直待到行程完全结束才返家。

「参加婚礼的感觉真的好幸福哦。」在她们拥吻的那一刻,我传了这麽一则讯息给你。

你很快就已读了,却没有给我回应。

我一直记得这件事,只是当下,我忘了问你为什麽。在我的认知里,从还在用简讯的年代开始,你就是个有来有往的人,迈入智慧型手机的时代,通讯更加方便,你更不会已读不回,除了这一天。

我只是想,你大概是觉得很不屑吧?毕竟你那麽讨厌小依,当然也不会想祝福她。

小依的婚礼之後,过没多久,我们迎来了二零一三年的最後一天。

原则上,做服务业的我很难在跨年这种节日休假,可我最後还是休了,只因为你一句「跨年跟我一起过吧,我们以前好像没一起跨年过」,我跟经理卢了好几天,又私底下拜托跟我交情不错的工读生,才终於换来一个「不管当天发生什麽事,都不会轮到我去处理」的跨年夜,调假成功。

我很高兴能跟你一起跨年,尽管不是单独相处、是和一大群人在家煮火锅看电视,也没关系。

带着好心情,我先和你会合,你再开车载我前往朋友的家。

我们挽着手按了门铃,可当我一踏进去里头,立刻就後悔了──你男朋友也在。急忙抽出手,我退到你的身後,不知道这举动有何意义,只是下意识地做了。

「你怎麽在这?」你应该是对着你男朋友问的,而同一时间,阿晨也开口:「忻忻你怎麽会来啊?」

「念薇没跟你们说哦?我调假了。」我勉强地笑了笑,「不欢迎我吗?」

「没有啦……」

「想说给你个惊喜嘛。」你男友说,然後朝你招手。

他身边摆着一张小板凳,也只有一张而已,想必是特意留给你的。

我以为你会马上过去坐下,却听见你开口:「你们没椅子了?」

「对吼,这样忻忻没地方坐欸,我去拿一下。」

屋主说完就站起身,而我赶紧出声:「我坐地上就好啦,没关──」

「地上冷死了你是有病喔?」你打断我的话,回过头瞪我一眼。

屋主附和了声,「对啊今天很冷耶,我进去搬一下就好很快啦。」

「我跟你去。」我跟上屋主的脚步。

椅子搬回大厅的时候,你已经坐到你男友的身旁了,他正夹着火锅料送到你嘴边,你张嘴吞了下去;看着那样的你们,提着椅子的我有些心酸,不晓得自己该待在哪儿才好。

幸好阿晨右侧还有地方能摆椅子,她对我挥了挥手,示意要我坐到她旁边。

「欸,你女朋友不会生气吗?」我把椅子放好,一坐下,就在阿晨耳边轻声问。

她女友也是这群人里面的一个──所以,几年前那次真心话大冒险,她人也在场。

嘴里满是食物的阿晨一边咀嚼着一边回了句:「你说什麽?」

「我说,你这样找我坐你旁边,你女朋友不会吃醋哦?」

阿晨这才终於搞懂我的意思,爽朗地笑出声。

也许是因为听见阿晨的笑声,你忽然回过头,往我这边看了下──此时的我还维持着跟阿晨讲悄悄话的姿势,和她靠得很近──发现你的目光,我赶紧挪出距离,你却只是把头转回去,继续和你男友聊天。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我早就不喜欢你啦,她不会介意的。」

阿晨把食物都给吞了下去之後,才这麽说。

「哦。」

我回了一句,无心再继续多聊,起身去拿碗来吃晚餐了。

喝了一小碗有些烫口的汤,暖了身子,心却暖不起来;想到刚才的插曲,我在心底嘲笑自己的愚蠢。

每当语悠说我为了你而守身如玉时,我总是笑着跟她说我没有,可现在看来,语悠还真是说对了……我一直守着一个不属於我的人,那人不属於我,也丝毫不想拥有我;我急忙为了那个人回避别人的接触时,那人只瞥了我一眼就回头,一点也不在乎……都这麽多年过去了,多少人都失恋又恋爱了几轮,我却从来没将那人放下过,我怎麽会如此可笑……

无数个念头纠缠着我,原本预想中开开心心的跨年夜,变得苦闷而漫长。

吃饱之後,我一直看着电视机的跨年晚会转播,装作看得入迷,其实只是在放空;你和你男友应该聊得很开心吧,我依稀听见你们的笑声融在一起,气氛那麽欢快。我始终不发一语,就连阿晨都偷偷问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你却完全没发现。

任由众人在一旁喝酒聊天玩游戏,我独自沉默着,完全提不起劲,连跨年倒数都懒得。

「五、四、三、二、一……」

这倒数的数字,後头本该接着「新年快乐」,或许带点吵闹的尖叫声;可大夥宏亮的声音却在此时戛然而止,电视机也突然被关上。

我这才把注意力转到众人身上,「怎麽关……」

问句还没讲个完整,我看清眼前的画面,再也讲不出一个字。

「亲爱的老婆,我们已经交往三年多了,今天是二零一四年的第一天,请问你愿意在这一天答应我,让我爱你一世,让我真的娶你当老婆吗?」

那是一个本该让人感到甜蜜、让人胸口洋溢着幸福的画面──单膝跪地的男人,手上是反射着璀璨光芒的戒指,眼前是他想牵手一辈子的女人。

只是,那个被求婚的对象,是我爱了好多年的人。

周遭响起欢快的鼓噪声,「嫁给他」这三个字,断断续续地传进我的耳里;他们每呼喊一次,就彷佛从我的身上割下一块肉,整颗心早已伤得血肉模糊,却没有谁愿意同情我,只是一刀一刀不停划下。

我死死地盯着你的脸庞,等着你的反应、等着你答应他,彻底为我的爱情宣告死刑。

而你愣了许久,回过神开口时,竟然完全讲不清楚话,「我、我……」

见你这样,我几乎要笑了出来。这还是第一次啊,你这人居然也有结巴的时候,肯定是太过惊喜了吧。以为你就要点头答应了,也许还会喜极而泣也不一定,可没想到,你却回过头往我这里看。

目光交会的那一刻,你的眼神让我心头一震──那是我从未在你身上见过的慌乱和不知所措。

你这是什麽意思……

感觉自己的理智就快瓦解,「我先回家了」,失措地抛下这句话,我不敢再看你一眼,也不敢看大家的反应,害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在所有人面前失态,抓起包包便冲了出去。

才刚踏出楼下的大门,寒风就狠狠地贯进我的衣服里;我离开得太过匆忙,连外套都忘了带上,单薄的衣物完全隔绝不了深夜的气温,身子冷得瑟瑟发抖,心里的温度也一点一滴流失殆尽。

包包里头响起被闷住了的提示音,只响了这麽一声,不再有更多讯息,也没有任何人来电;我失神了好一阵子,才用颤抖的手,从包包里掏出手机,按下显示。在萤幕上键入零一三一这四个数字的解锁密码後,看着你传来的那一行字,我终究还是忍不住,蹲在大马路旁,抱着自己哭了起来。

「如果我结婚了,你会离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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