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深深相信──方泽修不会丢下她。他肯定是去了什麽地方,又知道她家里发生了些事情,不愿意再打扰到她。
她给对方找理由,也给自己找理由。
熬到了毕业典礼那一天,她迅速办好手续,因为又想去找找看方泽修,所以没去参加毕业典礼,结果在外头就撞见了来讨债的凶神恶煞,差一点就被抓到了。
这时候,她忽然认知到在这个地方真的只剩下她自己。
没有方泽修了。
她颓丧地走在街上,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通往咖啡店的道路,就站在离店短短几公尺的距离。按理来说,今天是咖啡店的公休日,但她忽然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或许这时候推开门,方泽修就在里面。
一步、两步──就在她要伸手推门的时候,一通讯息传过来。
她的呼吸瞬间停滞,转身就跑开。
他们住的地方被找到了──那些人找上门了!
那一次,或许她的直觉并没有错,推开门,她就能见到她想见的人。可是,他们终究错过了。
辗转又找到父母入住的小旅馆,这次,她一踏进房间,就听见父母又在剧烈争执,「这样下去不行──你得去报案!」
「你以为报案有用?那些人就不会再找上门?」
「舒在旭──!这样躲下去就是办法吗?」
争吵声越来越大,舒容乙惊吓地缩在门边,甚至摀起耳朵,觉得这一切实在太可怕了,简直是一场噩梦。但如果是梦,怎麽不会醒来呢?
「你、你做什麽──!」
女人一声惊叫,她就看见双眼发红,陷入崩溃状态的男人执起尖锐刀刃,直接砍过来。
一个一生从未尝过失败的人,撞见了失败,但却吞不下这些失败挫折,那痛苦折磨会让他褪去一身人的伪装,变成失去理智的魔鬼。
「啊──!救命啊!」
「反正没希望了……我们就一起死!一起死!」
舒容乙瞠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麽。她被吓得六神无主,只看见肩膀流出鲜血的母亲好不容易挣扎开来,惊恐地拉着她往外头跑。
她们都没想过──会像厉鬼一样来追杀的竟然不是那些讨债的人,而是自己的丈夫、自己的父亲。
「妈、妈──」她搀扶着受伤的母亲跑出旅馆,外头已经传来鸣笛声──刚才他们的大声争执引起注意,有人稍早之前就报警,没想到正好救了她们。
舒在旭追了出来,双眼发红,拿着刀子死死不愿意放下。
「舒先生──放下刀子,不要再做无谓抵抗!」
「在旭──你放下刀子,我们还可以谈……」她耗尽力气大喊,但腹部和肩上都有中刀,流出汩汩鲜血,身子瘫软在舒容乙怀中。
「救护车──叫救护车──!」
「舒太太,你要保持清醒,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舒容乙的双手温热,她死死握着母亲的手,却只感到对方越来越冰冷。
「妈、妈……你不要死……」她紧紧搂着,想要帮对方保持体温,但浑身抖得厉害,力道时紧时松。
「容乙,快叫你爸……冷静点、冷静点……」
舒容乙实在很不明白──母亲到底对父亲抱持什麽感情。他们是因为商业利益结婚,彼此也是鲜少交集。可是这次出事,她始终不离不弃,没说过一次放弃。
即使现在──他伤了她,她也没斥责一句,还要大家救他。
此时,舒在旭像是回过神,他见着身上沾满鲜血的人,手猛然松开,刀子框啷掉地,发出清脆声响。
「容嘉……我、我……」他摀着头,面上露出相当痛苦的神色,「我──对不起你。」
接着,在大家始料未及下,他忽然冲了出去,正巧,路上开来一辆砂石车,血肉之躯毫无抵挡之力,辗了过去。
舒容乙的面上呆滞,双手却牢牢摀住了自己母亲的眼睛,不让她看见,但是她忘记也摀住自己的,所以才会将这样血淋淋的场面清楚映入眼中,深处脑海,挥之不去。
「救护车来了──快、快!」
四周的喧闹吵杂声蓦然一点都不刺耳了。
她好像什麽都听不见了。
直到一件外套盖上她的肩膀,一个轻柔的语声说:「没事了、没事了……」
没事了?真的吗?
她脑中瞬间窜过一个人,双手颤抖着拿出手机,笨拙地拨出号码,然後紧紧贴上耳边,传入耳中的是制式的通话声响,却没有人接起。
好一会,转入语音询问,她就当作那端有人接起了,急匆匆询问:「方泽修、方泽修……你去哪里了?我、我好害怕……你在哪里……」
她问了好几次,还是没有人回答她。
在医院急诊室,四周的人来来去去,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顾,没有人特地上前宽慰她。
她握着那支手机,不停拨打,直到手机耗电过高直接关机,才停下这个貌似发疯的行为。
「舒小姐……舒太太的伤势稳定下来了。但是舒先生……就在刚刚,伤势过重,确定死亡了。」
当医生走出来向她宣布时,她木讷的点点头,「那我什麽时候……能带他们回家……?爸最近心情一直很不好,我不知道要怎麽做,他才会开心一点。妈有说她请国外的舅舅来帮忙了,应该快没事了……」
医生忽然重重搭上她的肩,「舒小姐,节哀。」
当下,她忽然双眼一黑,总算克制不住,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周遭一片白晃晃,俨如她此刻空洞的心,什麽也不剩。
一切就像做过一场大梦,她回到了往日那样平稳,从国外赶回的舅舅替他们先还了大笔债务,免去了他们再被追债的困境。不同在於那个家从此少了一个人,而另一个人也因为情绪时常不稳,在她和舅舅决议下──送入疗养院暂住,费用部分舅舅也会先处理。
舅舅问过她要不要跟着他到国外去休息一段时间,顺便找份工作稳定下来。
她拒绝了。
这阵子,母亲曾和她深谈过,那位卷款潜逃的秘书很可能是受了张议员的指使,要是能把他抓回国,或许对舒家翻案有所帮助。除此之外,舒家会落到这个境地,都是因为商业利益和政治操弄牵扯上关系。
舒容乙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她需要一个正义。
所以,她必须留下。
就算今後只有她自己──她也必须坚强起来。否则,这就只是她的恶梦而已。她要让那些人也付出代价,无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