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花雨季 — 1.(1)

十二岁那年,我从医院醒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际的白色,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单,还有白色的病服。

我下意识的望向窗口,外面的风景随着窗帘的漂荡若隐若现,灰蒙蒙的天空和滂沱的大雨使我没来由的很想大哭。

我是谁?我为什麽会在这里?

像是在寻找答案似的,我倏地从病床上起来,开始四处张望,然後终於在床头柜找到一个陌生的名字——锺檠。

那会是我吗?

应该是,但又好像不是。

我想去其他地方看看,於是我拔掉了所有束缚着我的针筒,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很痛很痛,好像全身的血液都要被抽光了一样,而事实上,那些伤口也真的在流血,在纯白色的衣服上晕开,绽放出一朵朵的红色的花。

忍着痛楚,我走出病房,随即看见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朝我疾步走来,勉强撑起一丝微笑,然後就这麽突然的哭了。

「你醒了…太好了…我…我很对不起…」她断断续续说了好多我听不清楚的事情,但从她支离破碎的话语看来,我是她的女儿。

她的脸上布满泪痕,凌乱的头发与哭花了的妆显示出她已多日未眠。

走廊尽头突然响起一阵凄厉的女人的尖叫声,像是要刺破耳膜般,我惶恐的捂住耳朵,倏然发觉,那道声音来自脑海,越是想逃离,却越是被紧抓着不放。

直至最後,我的视线倾斜,再也看不见那片令人发颤的白。

○○○

回归现实,我用力拍了拍脸颊,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无聊的过去。

我站在镜子前,小心翼翼的拆掉发卷,并用梳子细心的将每个打结的地方梳顺,确认头发已经完美之後,再来是衣服的和袜子的部分。

虽然说是怪癖,但整理服装仪容是我为数不多的兴趣之一。

今天是我第一次穿上这水手服上衣和蓝色百褶裙,整体来说,这间学校的衣服好看极了,虽然已经是百年老校,但每隔十年就会举办一次新制服的票选,因此这所学校广受女孩子的欢迎,当然,我也是其中之一。

「好了,」再次确定书包没有遗忘的物品,我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踏出房门,「准备出门。」

「啊!锺檠!等一下!」开门前,童梦熙忽然叫住我,快步拎着一袋飘香的早餐跑过来,「妈出门前买了蛋饼给我们。」

「哦,谢谢,麻烦她了。」我接过那袋早餐,礼貌性的道了谢,虽然已经不会感到不自在,我还是会不自主的客套起来。

我和童梦熙都是被这个家庭收养的小孩,但童梦熙是寄养,而我是育幼院来的,所以只有我是冠这对夫妻的姓。

然而,我在十二岁的时候发生意外,对於那时发生的种种,我已然遗忘。

「那锺檠,一起去学校吧!」童梦熙点醒了若有所思的我,我尚未反应过来,她就径自拉着我开始走。

「欸!等等!」等我意识到他在干嘛时,我们已经站在马路中央,「我跟你不同学校欸!」

「啊,对哦!抱歉…」她放开我的手,我随即转身逃离,没理会她後面那些话,我只觉得浑身起疙瘩。

我讨厌人群,害怕接触别人,就连对我来说很亲很亲的父母和童梦熙,我也都刻意保持距离。

这样很累吗?我不觉得。

如果每个人都有想逃避的事情,那我想这就是我最不愿面对的事了。

我渐渐慢下脚步,停留在某偌大的建筑物前,书香气息围绕着这里,庄重而不显过於耀眼,尽管大门篆刻着的校名已被侵蚀的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但这样反而更能突显它历史悠久。

选择这所学校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它如此典雅庄严,听说曾被列入最受家长欢迎的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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