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入眠前,墙後传来母亲与友人视讯的声音。
「你家女儿的演出?」
「予忻只是大提琴伴奏。」
「太厉害了!有其母必有其女,果然一家都是音乐菁英,是遗传的意思吗?」
「我完全是音痴,筱芳才是真正的菁英……」
「筱芳啊……真不懂为什麽祝融要这样蹂躏她的人生。」
两人的对谈持续半小时左右,真正引起我注意的,是电话那头的女人夸我们一家都是音乐菁英,她怎麽会这样说?我们家学音乐的只有我一人,妈妈口中的筱芳又是哪位?
被祝融摧残?是指筱芳吗?她是妈妈口中的音乐菁英……
我突然觉得自己懂的好少,学校的事情就占据了我大部分的心思,以为亲人回家可以使我放平静些,父母的期许却带给我更庞大的压力,一想到他们会坐在观众席上,为我感到骄傲或者失望,由我掌控他们对我的观感,心里泛起一股空乏、一股不安。
他们是为我的音乐路投资最多的人,我能理解他们迫切想看到成果的心情,却始终无法理解自己的五味杂陈是如何生成。
是因为太久没拉琴给父母听?害怕失误?担心他们对我失望?种种原因交织成我的压力根源,深深紮进我心底。
我总不能阻止父母前来演奏会,只能扯扯笑颜装欢迎。
直到隔壁房的两盏灯都熄灭,我悄悄披上外套,走到阳台。
小时候,我和表兄弟姐妹老爱在捉迷藏时躲到这里,父亲考量到安全疑虑,在阳台上架了一个巨大型防护网,只怕我们调皮攀墙,不慎闹成悲剧。
现在看看,觉得那面网子有够碍眼,不但成了与大自然间的一道藩篱,还趁机乱入夜晚景观,我走到墙角,发现网子卡死了,拆掉要好一番工夫,决定不再打拆网这个念头。
对了,父母来演奏会也得订票,我拨号给李逸岚,想请他帮忙预定前方坐席,尽管心里不愿意,口中还是说了。
「学长,我爸妈当天会去。」我把手机夹在肩膊与倒在肩上的头之间,用手来扣外衣的钮扣,谁叫冷风要一直攻击我,要是防护网有挡风功能,我还比较能接受。
「我当然知道,早就帮你们留贵宾席了。」
「你怎麽知道?」我压抑自己不叫出声,如果他连预知也会,我到要好好怀疑他人类的本质是否正常。
「大部分人都会邀请父母来吧?至少我遇过的都是这样。」见我迟迟没有回应,他补上一句,「难道你不希望父母来?」
冰冷的手掌被这问句麻痹了,冻结感和麻木感让我无法动弹,我快速跑回房里,坐到电暖炉前,不停的烘手。
「是没有啦……」也不是不希望,只是担心,説不想让父母来只会显得我很没情没意,遑论是被指点不孝。
「听起来就是有。」
我把身子往後栽,一不小心就把後脑勺撞上木质地板,为什麽他能猜透我的思想?我有这麽不善於说谎吗?还是我天生只有诚实的份?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好懂?」李逸岚在手机的另一边笑了出声,「不是我有读心术,是光从你的语气都听得出来。」
是吗?我的语气很明显吗?如果也被父母用同样的方式猜出我的隐忧,他们会不会很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