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很奇妙,要活着很困难,要死却很简单,但生死只有一线之隔,然而生无可恋的我,心脏还跳动着。
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太阳已经从纯白色窗帘的缝隙间偷偷地爬进来,就像他们一样,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将事实隐瞒又说出来。
自从那晚过後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这段时间我都没有再碰任何一架钢琴,大概手指都要忘记那样的触感了。
而凪最近在学校也很少来找我,一得闲就不知上哪去,来找我也是因为要帮忙找东西,但没有一次不是空手而归的,倒是放学後常来我家,可我总是躲着他,就算真碰着了也没说任何的话。
我说了谎,或许他察觉到了,又或许还没。
望着纯白色的天花板,我叹了一口气。
空气微微的震动,一个纤细的声音被硬塞入耳内,我掀开在身上的被子,离开柔软舒适的床铺,走动穿梭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
断断续续的声波像极了老鼠嬉闹的「吱喳」声,可又在其中感到无限的安全感。
最後,我回到房间内,只剩下这里没被彻底搜过。
站在门口,用双眼仔细扫描里面有无任何动静。
大概是我多心了。
今天是假日,不同的是,父亲和母亲一同出门去了,餐桌上也只留了两片烤土司和一张字条。
虽说会有人过来照料我,但今天起的特别早,管家还没来,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没有新鲜空气流动的房间,显得房里隔外沉闷,我似乎放弃思考那些令人心烦的事。
走向窗台,把那两道半透明的玻璃窗门轻轻的向外推出,而那个细微的震动变得更加明显。
一阵风袭面而来,窗帘微微的随风摇动,挂在书上的风铃也因此而晃动,太阳刺眼得让我立即闭上双眼,并且举起左手遮挡。
然而,那个「吱喳」声消失了。
我慢慢睁开眼睛,适应光线,由模糊渐渐转变为清晰,映在眼里的影像是一颗即将转黄的树,以及隔壁栋房子已经开着许久的窗子。
站在窗前的少年停下拉着小提琴的手,对着我微笑,并且蠕动嘴像是说了一些话。
听不见,就连鸟叫声都听不见了,看来时间差不多了……。
他仍然津津乐道的对着我说话,却没有何一句能让我听见。
相望一段时间过後,我还是乖乖戴上助听器,离开了窗口。
………………………………………
无趣的清晨很快就过了,父亲和母亲一直到了接近吃饭时间才回来,可冰冷的木质地板却没有因此更加温暖。
管家带着几个人替我们准备了晚餐,桌上摆着两组镀金的蜡烛台以及高脚杯,跟平常不一样。
当灯光一熄,白色蜡烛被点燃的时候,整个饭厅里的气氛完全变了调,虽然木质地板是凉的,但明亮的餐桌多给人一些温暖的错觉。
今晚的这一餐真够高级,盘子里装的是高级和牛排,配上陈年的葡萄酒,前有香酥的法式面包,後有甜点,可媲美高级餐厅的排场,不过,有一点令我在意……。
我和父亲坐在一块儿安静的享用着,基本上除了餐具碰撞的声音,我们是不说话的,然而对面却一秒都静不下来。
凪,也在!而母亲在喂他吃饭!
「能像这样子吃饭,真像是回到了过去呢!一家子幸福的聚在一起,通常只有过年才体会的到呢!」凪咽下嘴里的牛肉後,一脸幸福的说着。
「就是说啊!果然还是早点回国的好,要是我再晚点回来,我儿子便不只是哑巴了,搞不好嘴巴都长茧了。」母亲用斜眼瞄了父亲一眼,而父亲一如往常得严肃,什麽也没有说。
「咦?这是真的吗?雪他没办法说话了?」
「放心吧!妈妈我只是话说得夸张,雪他只是听……,我是说生气了,心情不大好。」(备注:日文「听不见」读音,kikoemasen;「心情不好」读音,kigengawarui。)母亲拍拍凪的右肩说道「想来以後可以常来啊,一直都欢迎你喔!」
在她差点说出真相的那一刻,我都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真的吗?我好高兴。但是为什麽?从我们碰面道现在一直在生气吗?」凪追问着。
「不,是从妈妈回国之後一直气到现在吧?」母亲嘟起嘴唇,看了一眼我和父亲,又将视线转向凪笑咪咪的说:「你要帮我劝劝他吗?我真的有好好的反省了。」
“我知道了,交给我吧!”凪将嘴巴凑到母亲耳边,说话的声音很小,至少我听不见,但我太过专注於看着他们两人,以往的坏习惯就不自觉得跑出来了。
什麽劝劝我啊?我做错了什麽吗?
我将脸侧向另一边,但眼睛还是不自主的往她们俩身上注视。
啊!就像情侣一样。
长期在国外游览的母亲历经许多时尚的风潮,在我映像中的她并没有和以前差多少。
「……雪夜,生气也要有个限度喔!阿姨她已经有在反省了,你就原谅她吧!」他心平气和的说着,就像玩笑话一样。
反正他只是跟母亲在瞎起哄。
……但是好温暖。
不知道是不是烛光的缘故,我觉得四周温暖了起来。
「咳……,给我克制一点。」父亲轻咳了几声,拿起一边的餐巾擦完嘴後便离席了。
这顿饭的气氛变得尴尬,一直到饭局结束前,都很安静。
一直到饭局结束前……。
佣人将四周的灯都打亮了,母亲和我也将离开饭厅。
「对了,我有一件重要的是一直没说。」凪在要离开饭厅前停下了脚步,让在他身旁搀扶及走在身後的母亲和我有不得不停下来。
「怎……怎麽了吗?」母亲的喉结明显上下抽动了一下,说话的时候还有点结巴。
紧张?
「也不是多严重的事情啦!我只是觉得有义务要报备一下而已,我已经决定了,希望可以弥补以前的遗憾,而且我也还满希望雪夜他来听的。」他右摸着後脑勺笑了,而我仍然没有说任何话,只是默默的低下头,感觉松了一口气。
什麽嘛,音乐会啊,但是我的确不会想去就是了,毕竟一个听不见声音的聋子进音乐厅,这是多大的笑话啊!
「咦?这样啊!我们会去帮你加油的!」母亲也笑着轻轻的拍了他的背,接着他们又继续往前走。
感觉很微妙。
我站在原地不动,看着他们渐渐远去。
加油?不就只是一场音乐会吗?……该不会……!!
……小提琴比赛?!!
………………………………………
真的没有发现,我对这件事赶到非常愧疚,尤其是听到小提琴音色的时候,总有种说不上的哀伤。
我是不是应该坦白了?
每天清晨都在拉琴,但是当我推开窗户的时候,声音便戛然而止,对面的窗口一个人影也没有。
应该是在练习吧?毕竟要参加比赛,不练也不行呢!
我蹲在窗前,只留半颗头在窗口,双眼凝视着窗帘间缝隙的视野。
下午的阳光照在他金黄色的头发上,彷佛他自己就像太阳一样,散发着柔和的阳光。
左手拿着小提琴,右手拿着拉琴的弓,手指灵活快速的在琴颈上滑动,自身有如跟琴身融为一体。
「是怎麽样的曲子呢?」传进耳里的是类似撕裂布的拉扯声,我不确定那是什麽曲子,而我已经很久没有仔细听乐器的声音了,这样的行为让我有种新鲜感。
啊……,为什麽我得像个变态一样。
我转过身来,椅靠着墙壁叹了口气。
看着天花板,恍然间,我貌似在上头看到从前的光景。
父亲温柔抚摸着我的头发,妈妈也经常的唱着那首歌……。
莫札特,音乐界的奇才,拥有绝对音感,三岁便会记谱,五岁弹琴、六岁写曲,但这样的天才在三十多岁时就陨落了。
而广为人知的「小星星」,其变奏曲正是出於他的手。当时他在法国游历,在民间听到「妈妈请听我说」这首流行歌,莫札特有感而发写下这首曲子。
小星星变奏曲,全曲共有12段的变奏,以不同的曲调呈现,就像星星们有着不同的情绪。
有一点我非常明白,天才都是有时效的,而往往留下来的都是背负着罪恶的人们,或许是为了让他们赎罪,又或许死亡的价值太过廉价,以致於必须让他们痛苦的存活着。
就像是我曾经天才的过去,现在还在这里偿债。
从前的我投入了太多心力在音乐上,有一天猛然回过头,我已经错过太多东西。
现在失去了听力的触感,错过的东西便是错过了,谁也无力回头追寻,留得一人一无所有。
不知到又过了多久,当我在次睁开眼的时候,已是黄昏,因为房间背光的缘故,显得室内格外昏暗。
我坐在窗前的地板上睡着了,全身的肌肉僵固许久,有些酸痛。
在经过舒展後,我走向房门……。
………………………………………
到了隔天我的脑内回荡着一曲轻快的旋律。
回到家後,我什麽也没说的就往琴房走去。
即使最近没有触碰它,仍然一尘不染。
但打开琴盖後,我却犹豫了,抗拒的手指颤抖着,最後还是按下第一个音符。
我完全信任我的手指,将一切交给他指挥。
惬意的闭上双眼,沉浸在随这音律摇曳的身体。
十指流畅的在琴键上弹跳,终於来到了最後一个音节。
曲终了,我缓缓睁开眼,发觉自己正仰望着天花板,放松在琴键上的手,呼出一口气。
将头低下後才发现门口站满了人。
“少爷今天好童趣啊!”“虽然是儿歌,但是跟平常听到的有些不一样呢!”“果然少爷弹的就是不一样吗?”佣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着关於我的话题,让我的鼻息停止流动。
不如说我有些高兴,可这突如其来的赞赏,却让我紧张了起来。
没多久,他们便安静了下来,并且让出了一条路来。
那不是给我走的,从他们的身後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父亲。
“……你们是在吵什麽?你、你……,还有你,你们懂音乐吗?”他走到我面前,劈头就对佣人们骂。
我只能对着钢琴叹气。
耳朵感受到的阵阵的刺痛感,虽然听不见,但可以清楚知道父亲正在大声嘶吼。
眼前突然变得模糊,刺痛感让我回想起某个声响。
……。
为什麽要浪费时间在一个感受不到的东西上?
记忆中的父亲对我又吼又打的,可最後的身影总是那麽的失落。
我在琴键上看到透明的泪水,父亲的颜面还是那麽严肃,但下一刻迎来的刺痛病不是耳内。
身上的瘀青可以说明一切,可落在身上的力道似乎隐藏着什麽。
“你在弹神麽东西?简直是噪音。”
啊,内心真是脆弱。
“喂!你有在听吗?不要在装了,其实你听的见吧?赶快拿出从前的音感!”
到底在说什麽啊?根本就听不见。但不管跟他说什麽他都不愿意接受现实吧?
嘛啊~算了!
我看着他,缓缓的站起来,离开琴房。
大概可以猜的出来,我身後的那个人,此时此刻应该是气急败坏了,但他不会追出来的,因为每次生过气,最痛苦的还是他自己。
……。
『少爷、少爷……。』
女人?有人在呼唤我,好奇怪啊,黑黑的,什麽都看不到,身体和眼皮都好沉重。
红色的眼泪从不是眼眶的地方涌出……。
我,失去了意识。
………………………………………
这是什麽声音?感觉又听得见了,这是做梦吧?
希望永远都不要醒来。
音符被染上七彩颜色,随风在空中飘逸,轻快的有如珍珠在光滑的地面滚动。
我从意识中苏醒,发觉再也没有刺痛感,相反的所有的声音在此刻都变得很清晰。
我诡异的笑了,伴随这眼泪一同释放出来。
「……我在骂你,你在笑什麽?」
我看向父亲,他也吓了一跳。
「我……,听见了,突然听得到了,而且很大声、很清楚。」他吃惊的都说不出话来,慢慢的将双手覆在我的脸颊上,为我拭去眼泪。
「这样就好。」他流下泪。
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事,这些年来他一直隐藏得很好,我第一次看到他不顾面子的哭泣,他为我坚强了四年,是该回报些什麽给他了。
「爸爸,谢谢你。」
「对不……」
窗外吹进了风,虽然是夜晚,却不觉得寒冷,反而感觉很畅快。
回温了——。
小提琴的音色悠扬,鼓动着我的耳膜,是小星星变奏曲,对於方才的演奏,他做出相对的回应。
………………………………………
隔天便是比赛的日子,一早就着装完毕,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的期待心情,等着出门的那一刻,雀跃不已。
再次回到四年前的生活,一切都变的新鲜,原本被所有医生放弃的双耳,现在竟奇蹟似的复活了,终於盼到了原只能从远处观望的生活,家里的人都喜极而泣。
看着衣柜前的全身镜,长袖加上休闲裤的穿搭,虽然这个模样跟平时没什麽两样,在我眼里,却多了几分朝气。
我默默的将助听器装在盒子里,收入抽屉,并且将抽屉锁上。
再见了,空白的四年。
「雪夜,要出门罗!」妈妈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既熟悉又陌生。
我听到之後马上往楼下飞奔。
爸爸和妈妈已经在玄关穿鞋了,妈妈身上穿的米白色套装跟她回国时穿的是同一套,爸爸也穿上了很久没穿的就是西装,虽有些土气,却不失风度。
我敢紧跟上他们。
感觉就像是一般的家庭。
枯黄的树叶飘落,将秋意硬生生的吹入家中,但这样得画面却很唯美。
坐在音乐厅的椅子上,我遭受到许多视线注视,从正中间的位子上有最优良的视野。
我紧张得开始发抖。
爸爸和妈妈坐在两侧,就像两道墙将我保护起来。
看着被灯光打亮的舞台,我自己从前也在那个位置,但现在不一样,今天难得是以观众的身分来的,经过了这麽长的一段时间,我也不确定我能不能坐稳那张椅子。
「请问,你是……黑泽幸子小姐吗?」一个有些年长的男人向妈妈搭话。
对方拿出名片,但妈妈连瞧也没瞧一眼。
「我是这次比赛的主办人,很荣幸能在这样小的地方遇见你。」
「不好意思,我现在只想好好欣赏今天的音乐会。」
吃了闭门羹之後,对方这才将手抽回。
印象中母亲应该是个随和的人,但她今天却因为一点小事生气,真不像她的作风。
说到这个分上了,他也应该走了。
「啊!对了,你旁边的这位是……。」没多大工夫他便将注意力移到我身上。
「他?侄子。」妈妈看了我一眼爽快的回应了,即使这是骗到不能再骗得谎言。
「啊!想必他也是个音乐才子吧?幸会幸会。」他笑着对我伸出手,我当下也不好拒绝,便跟他握了。
我的手上残留着他人手上的温度,好久没有过这种感觉。
主办人远离了,比赛也即将开始。
舞台上陆陆续续出现参赛者,钢琴是用来伴奏的,而比赛的曲子指定曲也十分刁钻,是贝多芬的《克罗采奏鸣曲》第一乐章,其难度不论对演奏者和伴奏者来说,都相当有难度。
每演奏一次都是慢悠悠的十分钟,即使是个轻快的曲子,十分钟过去後,身心俱疲,也难以继续专心的演奏自选曲了吧?
我望向母亲,发现他已经在打盹了。
我轻笑了一声,继续观看比赛。
因为每个人的素质不同,节奏也会因人而异,一些明显的纰漏就连我都能听出来。
「……啊、啊,这个人不行啊!慢拍就算了,在结束的时後还落了音。」妈妈无力的发着牢骚,我深感敬佩她半梦半醒时的音感。
回过头来,发现另一边的父亲已经呼呼大睡了。
我看着台上那名方才被母亲在背後谴责的参赛者,他方才演奏完自选曲正愉快的走下台,对着台下的观众挥手,代表他对自己的演出相当有自信心。
我又笑了,心想着要是他知道他这麽自信的背後竟是被他人说不是,那会是怎表情?
下一名参赛者上台,全场充斥着惊呼声,议论纷纷。
或许是因为外貌不像是东方人,又或许是因为他怪异的举动,周围的骚动一直安定不下来。
「是凪。」他穿着一套非常清爽的黑色西装,金黄色及腰的马尾披在後头,刘海自然的撩到耳後,但他几乎是闭着眼走路的。
伴奏的工作人员搀扶着他,将他安顿至他该站的位置,随後坐在钢琴的椅子上。
我轻轻的拉了拉父亲的衣袖「快!凪的演奏要开始了。」
在第一个声响落下後,全场又瞬间安静下来。
跟其他人演奏时的气氛不大一样。
接下来的十分钟也都十分安静,就连一根针落下的声音也能被我清楚听见,他成为了整个比赛场上的焦点,即使有其他很优秀的人也变得一文不值。
我也注意到了,妈妈她醒来了,刚刚那几位只是用他那专业的耳朵评断优劣,根本就没认真欣赏。
她正专注地看着台上的凪,眼睛还散发着有力的光芒。
我知道他演奏跟其他的表演者有很大的不一样,但至於不同在哪,就是怎麽也说不上来。
直到曲终,母亲终於说话了,我第二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
「真棒!每个音符到每个音节都十分完美,连节奏都无可挑剔,跟乐谱上的标记一模一样,不,简直就像乐谱亲自完成了演奏。」这无非是对一个演奏家最大的赞赏。
第一次看到她说这句话是十几年前,对着坐在钢琴前的我说的。
自选曲的演奏开始了。
演奏的是帕格尼尼《魔鬼的狞笑》,二十四首随想曲中的第十三首,也是帕格尼尼的第一号作品。
在他手里的小提琴就像被恶魔附身一样,发出类似恶作剧般的笑声,展现高超技巧。
当他下台後,如轰雷般的掌声在四周响起。
「毫无失误啊!」父亲冷淡的说了一句。
「嗯!因为他每天都很努力的练习啊!」我也附和道。
「哪只如此?根本致专业等极了,他的水准已经达到首席的位置了,为什麽还在乡下混呢?」母亲的表情下是捡到宝一样的笑了。
他们没有听见吗?那家伙明明每天都在练习,为什麽偏偏现在才发现他的才能?
我静静的看着母亲,渐渐的觉得我和它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吵杂声变得越来越稀疏,伴随着稀疏的掌声,下一位参赛者也颤抖着踏上了舞台中央,一出声便出了岔子。
「走罗!我们去後台看看凪。」母亲带上墨镜,缓慢起身。
我默默的看着父亲也跟着起身。
这个世界只有强者会被看见,努力什麽的,根本就只是成功後被代谢掉的废物。他们离去了,而且距离越来越远,远得我就算再怎麽努力也追不上它们的脚步。
………………………………………
「你表现得很好,就我来看大概是坐稳第一名了。」母亲拍着坐在长凳上的凪的肩膀,我则躲在墙後只探出一颗头默默的看着他们。
和谐的气氛让人感觉这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我,畏惧了。
「雪呢?他没有来吗?还是一直在生气不说话吗?」
「他因为有事不能来。」母亲的脸色变得凝重,慢慢的将视线转向墙後的我。「但我相信他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说的也是,我也窝囔了许久,而却他一直支持着我,自己也不断的往前迈进,要是我还这麽站在原地不动,不就等於我在浪费他对我的期待吗?
父亲缓缓的朝我走来,我羞愧的低下头,只听见皮鞋「达达」落地声,直到视线范围内出现了父亲的鞋尖。
「你觉得怎麽样呢?」他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双颊,我也缓慢的将头仰起,眼睛坚定注视着他的双眼。
「很不甘心。」
「那你打算怎麽做呢?」我不知道他为什麽这麽问,但我很确定我无论如何都必须说出那句话。
「虽然我害怕失败,也曾数度害怕道迷失真正的我,但我会再一次接受挑战,直到别人发现我的努力为止。」就算努力只是成功後的遗留物,我也要放手一搏。「我要参加下一季的比赛。」
我握着父亲左手腕,然後看见父亲的嘴角上扬了。
或是那是欣慰的眼神。
「我一直都在等你说这句话。」
母亲也走过来,笑着抱了我许久,彷佛从开始他们就是串通好的一样。
我终於又要回到我生涯的正轨了,这份心情记愉悦又不安。
「那我们走罗!下个赛季还要很久,但这个赛季已经开始了,我们总要做些准备吧?」母亲将我松开,并且从包包中拿出手机拨打电话,我则默默的看着他。
「……总干事吗?我是黑泽幸子,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是的、是的……事实上呢……,是的,那就拜托你了,真的非常感谢您。」
我总是这麽依赖他人,就连比赛的事也要靠别人为我打点。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终於到了成绩发表的时刻,今天的初赛告一段落了,他毫无疑问的入选还拿了第一。
我也得好好努力才行。
曲子变了调,变成欢乐轻快的氛围。
………………………………………
回到家後我拿出所有之前练习的乐谱,过了那麽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发现那些乐谱早已堆积如山,我根本不敢相信,看似荒废的这些日子,我竟然已经过了一名作曲家的半辈子。
看这个情形我也只能默默的叹口气一个人整理,但要从三、四百首曲子里挑出十首,实在困难,那也只好慢慢筛选。
而放在最上面的那本,却是没有练习过的,虽然旧了一点,但上头竟一点灰尘也没有,看来父亲近期才翻阅过。
「拉赫曼尼诺夫第二号钢琴协奏曲。」我打开乐谱,每一页的每一行都做了各种标记「他还真认真呢!大概是年轻时演奏过的吧?」我将那本乐谱放回柜子里。
「决定好曲目了吗?」父亲走到我身旁问道。
「还没,我想听听父亲您的意见。」我边说一边将筛选过不要的乐谱放回柜子里。
这时父亲弯下身子帮我一块收拾,同时也翻了几本乐谱。
後来他停在某一本乐谱上很久,但他没有立即翻阅它,只是来回摸了几下封面的标题,变让乐谱像被风吹过般,快速浏览。
拉赫曼尼诺夫第一号钢琴协奏曲,里面也跟刚才那本一样充满了铅笔记号。
「你怎麽停下来了?决定好了?」他依然不苟言笑、令人畏惧。
我轻轻的摇摇头,继续收拾着,不敢再分心。
他的身影彷佛是老了许多,有眼泪就要滑落
好不容易收完了,却一本也没留下。
「……雪夜他要出赛,这是真的吗?」这是从玄关传来的声音,我停下手边的事,来到房间门口偷偷的往外窥视。
母亲和凪正在玄关谈话。
「多亏你,让他打开心房了,四年来他一直让我非常担心,但也不怪他,也都是因为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近到责任。」母亲双手紧抱着双臂,从背影看上去很是苍凉,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哽咽。
「伯母不必自责,您也有您的苦衷啊!」听到母亲这麽说,凪感今说美话来安慰他。
原本我应该去道歉的,但听到这些话的我有些难过又有些生气。
责任是有,大家都有责任,可是苦衷就不一定了,或许那只是一个用来说服别人和安慰自己的欺骗性谎言。
若是说个苦衷就能获得原谅,那就太便宜了。
「为什麽聊天要站在门口呢?」父亲从客厅里走出来,经过我时还看了我一眼「雪,你还不过去跟人家打个招呼。」但我没想到他都掠过我了,竟然还叫我过去。
「咦?雪夜也在吗?那真是太好了。」凪伸手在四周到处摸索,银灰色的双瞳一致的望向前方,清澈的如玻璃珠。
我慌张得想抽身,我还没做足准备来面对他。
「碰!」忽然视线旋转了九十度,我看到两双白色的袜子。
「好痛。」我没踩稳滑了跤,跌在地上。
伸手摸了摸痛处,也依稀听见脚步声缓缓接近。
「雪?你还好吗?」凪急切又缓慢走来,找到发声处後蹲下四处摸索我的存在。
啊!他这个样子像极了一条狗。
「对不起,我骗了你。」我慌慌张张的跪在他的足前给他磕头道歉,虽然我不知道是为了哪件事。
四周很宁静,彷佛时间暂停了,只剩向我跟他的时空还流动着。
我抬起头看着父亲和母亲,前者一脸严肃,似乎对这样的场景感到不悦,没瞧几眼便走了,後者则在原地默默的看着我们。
原来他们也不是那麽在意,那是不论用多少公升的眼泪也掩盖不了的冷漠。
我低下头,并且用右手时只轻轻的点了凪的左手手背一下。
「我在这里。」
就当我失落得恍神时,对方竟已经将我的右手紧紧握住,不一会几滴透明的液体便滴落地面。
「怎麽了吗?」我问,但他只是一直流泪,就连哭声都没有。
我又慌了,转头看着母亲向她求援,可她也什麽都没说得离了。
「怎麽办啊?」
「对不起,我只是很高兴而已,而且我很害怕你再一次松开我的手,你应该不会怪我吧?」他将右手贴在我的左脸上,手掌心的温度一点一点的传到我身上,我看着他的眼睛,是那麽的清澈却又猜不透他的心思。
果然长得很漂亮,我心想要是他再娇小一点,全世界的女人都应该感到羞愧。
……但是我为什麽躺在地上?
在我的是现里除了他的人以外,便是洁白的天花板,大概在我不注意的时候被扑倒了。
好重!
「好重,而且好痛。」我不知道当下我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长什麽样子,他要是看的到又做何感想呢?
他沉默了一下,慢慢的勉强露出笑容给我看。
「对不起,吓到你了吧?」他渐渐的松手,随後盘腿背对我坐在五十公分远的地板上,十分的安静。
之所以知道那是在勉强是因为我看到了,哪有人笑容那麽狰狞,一副要哭的样子?就连现在的这模样也是。
我在无形之中伤害了他,悄悄的。
………………………………………
要是我真的忘了关於周遭的一切该有多好?那我就不必说一堆谎来欺骗他人和自己。可话虽如此,到头来还不都是我自己硬要说的?
即使惭愧又如何?时间不能到转回到四年前。
夜暮低垂,终将迎来的黎明,空气变得好冷,但我回天乏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