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怀着可说是猥琐的心思,朝日奈宅邸一到,琴玥当即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去寻找慕央与绘麻——琴玥迷茫的眨了眨眼,脚步霍然一顿。
夜色很美,漆黑幽然的夜空有着零星的碎光,称不上繁华却让卷起的风似乎都带了点星芒的余晖。
修长白净的颈子仰着,接连着线条完美的侧脸,根根分明的睫拖曳着一汪清亮的泉,那麽潋灩华美,那麽——
那少女眨了眨眼,看向端望她的几人,轻软的笑开颜。
於是繁花怒盛,於是阳光勾破夜晚的幕,从那细密的破损渗透而入,肆意的打破世间的规律与规矩,却又显得那麽合情合理。
「星星很美,对吧。」
琴玥觉得有人在扯动她的心弦。
很难受。
「是……」她下意识地要回复,却突然怔神了下。
「……无庸置疑。」
祈织淡淡的应道,双手抱胸。
琴玥看了过去,目光攫获到那双在夜色下显得格外阴沉的眼,心头无端一紧。
……原来不是只有她在看慕央,原来,慕央不是在对她说话。
慕央目光锁定在祈织身上,哪怕是一寸也没有挪移。
「虽然有点少,不过还挺亮的……嗯,这样说好像有点矛盾?总而言之,真的很漂亮啊,星星。」慕央用指节抵着下唇,轻笑了声。
祈织的眼瞳深沉的宛如不添一丝水分的墨碇,坚硬而乾涩。
他扯扯淡色的唇,勾起一个毫无意义的微小弧度,「嗯。」
他放下了抱胸的手,面无表情地走过慕央,肩膀微微掠过她肩处的衣料。
一阵若有似无的淡香萦绕鼻端,祈织机不可见的蹙了下眉。他本想擦肩而去,却在捕捉到那丝香气後,鬼使神差的开了口:「你,为什麽要向我搭话。」
慕央颊侧的发丝被夜风吹起,扬起弯弯绕绕的丝弧。
「哎?那麽,祈织哥哥又为什麽要看我?」
俊美少年离去的步伐以一种极为吊诡的姿势顿了下来。
「……爱美之心人人皆有,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人之常情。」祈织垂下眼眸,监牢的铁条还住他的灵魂,囚禁之姿若隐若现,「如果因为看你就向人搭话的话,你的唾液怕是早已乾涸。」
——这种明里暗里说她很美的骚话,她最喜欢了。
「噗哧,祈织哥哥真爱说笑,那当然不可能啊。」
「那麽?」
看着少年放松的摆正姿态,看着少年蔫垂的阴暗眼眸。
她走近他,因为身高差距不得不抬起头——她嘴角牵出淡墨般轻描淡写的笑,在月光的渲染下格外清爽。
「就当,夜色太美,星星太亮。」
「就当我因美景当前而被醺出几分醉意,胡言乱语吧?」
他微微张开眼,瞳眸圆滑的上弧终於拔离了眼皮的压制,显现而出。
「胡言……乱语?」
「嗯~」慕央从鼻端发出一声轻嗤,「——祈织哥哥爱说笑却出乎意料的死板,跟人搭话就是一时兴起呀,哪有什麽为什麽的。」
「一时兴起?」
慕央挑了挑眉。被风掀起的额前碎发飞扬,露出了一向掩藏住的细眉。
「我每说一句话祈织哥哥就复诵一段?真的很死板啊。」
真无趣。慕央顿时就失去了与对方交谈的耐心。
慕央向後移动了一步,目光落在一侧神色复杂的琴玥身上。
还是琴玥好玩……唔,相较之下。
离去的念头浮现脑海,身体刚要服从指令,就听那人用好听的声音回应道:「复诵是因为感到疑惑,并不是死板……」
祈织愣了愣。
他在辩解?还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才刚腾上,就被他生生压制住。
「其他人都已经进屋了,你也快点进去吧。」
「好的,祈织哥哥也是啊,夜晚颇凉,当心保暖。」
「……。」
「嗯。」
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竟然莫名地有了决绝的味道。
慕央用细滑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鼻尖,酒红的眸色荡出圈圈极浅的涟漪。
说是决绝的味道,不如说,有股难闻的……噫。
「琴玥姊姊赶紧进屋吧?温度开始下降了。」
慕央朝着不远处的琴玥招了招手,「话说回来,琴玥姊姊你没事吧?」
琴玥刚酝酿好的关切模样与关心话语就这麽被对方打断,成了残碎的遗骸梗在心中,只能自己消化殆尽。
她握紧拳,吸收着心里难以言喻的难受感,抬起眼,迅速的产生一个好看的笑。
「什麽?」
「就是,刚才在车上的时候啊,绘麻姐姐跟风斗哥哥很不舒服……具体来说是什麽病状我并不清楚,好像是腹痛的样子?唔,琴玥姐姐你稍早前不也说你胃痛吗?我就想你是不是也……」
绘麻,意料之中。
慕央,意料之外。
风斗,无关於整起事件的闲杂人等。
——为什麽本该与绘麻一样痛苦的慕央安然无恙?
——为什麽风斗也……
琴玥的下唇抖了下,险些把整张脸上的笑容抖掉。
「我没事,谢谢小慕你的关心——听你这样说,我也很担心绘麻跟风斗的情况,要不我们赶紧进屋去察看一下。」
「我正有此意。」慕央慎重的点了点头。
心乱如麻的琴玥一转身,脸上的笑脸面具立刻抛掉,她走得很快,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直接飞到他们面前——因此忽略了并未应着她言进入屋中的,被她抛诸脑後的慕央。
「——不过比起他们,我更想再多看看星星。」
「毕竟我醉了嘛,想贪杯也是正常的,不是吗。」慕央眨了眨单边眼睛,吐出舌尖,一副俏皮可爱的模样。尽管现在周围只有她一个人,她依然自言自语自导自演的很开心。
她收起脸上的虚假,眼角突然滑过一抹疲惫。
伸了一个过度伸展而有些疼痛的懒腰,她仰起脸张望天空。
——难闻的味道啊,到处都有。
一如他们初见那样,腐烂的气味……由内而外的,彻彻底底的,象徵身为一个人所拥有的人性腐败的味道。
祈织啊,可怜的人。
可怜之处不在他彷佛垃圾般发出阵阵臭味,而是都已经烂到这种无可救药的地步了,还引不起她的兴趣。
慕央拨了拨头发,看向灯火通明的朝日奈宅邸,叹了口气。
——不想待啊,一点也不想。
○●
「哇喔。」
慕央发出了一声惊叹,真心实意的。
貌美非凡的少女身着白色的长裙,像是端坐在云端的仙女一样惹眼。
——她正蹲在厕所门前,双手如捧花般的捧住自己嫩白的脸蛋,酒红色的大眼眨巴眨巴着,看上去软嫩无比的唇发出并不大的惊呼。
彷佛在应证少女的惊讶一般,下一瞬一道异常凄惨的呻吟从门板传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烈程度不亚於分娩的叫声从厕所中传出,彷佛被撕扯开的喊叫太过不堪,已然无法寻觅出原先好听嗓音的踪影。
所以才惊叹啊。
居~然,这麽的凄惨啊。
搭在下巴处的双手交接处相互蹭了蹭,纤长的十指轻敲自己滑嫩的脸庞。
「这都多久了……两个小时有了吧。」虽然她并没有那麽傻缺的蹲在厕所门前两个小时,不过预估一下也是没跑。
「唔啊——慕央!你给我记住——」
少年喊叫的嗓音很是有力,却在结尾分岔成了两半,化做虚弱的尾音颤巍巍的没了下落。
还在记恨过期的糖果啊。虽然导致他腹泻的原因并非那莫须有的过期的糖,但她也的确没有在他脖子架刀逼他吃糖啊——真是感人的脑回路。
其实她很清楚少年不过是在迁怒,不过清楚归清楚,能不能理解和谅解又是一回事了。
「这一段要剪辑一下了。」——都出现她的名字了,这怎麽行。
慕央把搁置在一旁的手机拿起来,上头赫然是录音的画面。她笑着用指尖终止了录音,脸上的笑容前所未有地有了如偷腥的猫一般的狡黠。
不利用一下大名鼎鼎的朝仓风斗怎麽行?她可不是什麽好人,被人指着鼻子大骂、三番两次的污蔑还能不继前嫌?这怎麽可能~她可是个——
「啊啊啊——痛死我了!!!啊啊啊啊——」
慕央眨了眨眼。
「撕裂了吧,大概。」
她收起手机,做下了最後的评论。
要不要去看一下绘麻的情况?慕央坏心眼的想着。
……还是算了吧,情况应该与风斗无异,更别说她的惨叫声还没什麽利用价值。
还不如去找软绵绵的弥培养感情~♥
●○
另一边,朝日奈宅邸的另一间厕所。
同样有一名少女蹲坐在地。
「都已经减半了还能有这效果!」
琴玥双手抱膝,一脸惊叹的听着厕所内的尖叫。
绘麻破碎而尖细的惨叫声此起彼落,但依然听得出来正极力控制音量。
「很在乎形象啊,绘麻酱~」
"系统出品必属精品!太厉害了!"
"那是自然,宿主。"
●○
慕央打开了房门,一阵湿润的湿气抚上她细嫩的肌肤,紧接而来的,才是熟悉的柔软触感。
她掀起怀中人头上的毛巾,一双乾净澄澈的眼眸显现而出。
只见那琉璃般晶亮的眼眸一眨,沾上点点水气的眼睫毛跟着一颤。
「慕慕~」
听着怀中孩子雀跃而稚嫩的嗓音,她忍俊不住微微勾起唇。
「小弥也真是的,都不怕我接不住你,就这样突然扑过来……」慕央抓起他头上微湿的毛巾,轻轻擦拭,「洗完澡怎麽不吹头发呢?会感冒的呀。」
弥乖顺的任由她擦拭自己的头毛,「慕慕好唠叨,像是妈妈一样。」
慕央清晰的听到自己脑壳中传来一声断裂声。
妈、妈妈——哈啊???
慕央的动作霍然一滞,弥疑惑地抬起头。
「嗯?慕慕?」
慕央深吸一口气,继续替他擦拭头发:「没事^__^」
她是软妹子,人设不能崩……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柔软的毛巾触感极好,却远远不及正被其擦拭的粉色发丝,手指偶然触及便泛起的丝滑感让人心醉。两人都静了下来,房内只有毛巾磨蹭头发产生的细微沙沙声——若有似无的,一生吞咽声响起,慕央瞥了过去。
只见少年仍未鼓起的脖颈出现了吞咽的浮动。
——即便没有象徵少年的喉结,平整白皙的脖子还是很引人遐想,至少在心术不正的慕央眼里看来。
弥的神色如常,看起来不过是无意义的吞咽动作。
「……像妈妈的话,我很高兴。」
「至少这代表,我对小弥很重要,对不对?虽然……总觉得有点失礼,嘿嘿。」
她感到自己心底有些躁动,不明所以。
小少年抓住还在擦拭自己头发的那只素手,入手一片微凉。
「慕慕对我来说,是很重要没错啊。」
随着少年的动作,毛巾掀开了一角,发丝晃荡,一滴尚未蒸腾的水珠顺着发梢滑下,淌过脸颊与脖颈,续留在凹陷的精美的锁骨中,滢滢发亮。
未被抓住的那只手五指微微并拢,似乎想攥紧成拳。
躁动隐隐有越发张狂的趋势。因为什麽,为了什麽。
「为什麽?」
她抽出了自己的手,抓紧毛巾,意思意思的又擦了几下,而後收手,将沾满洗发精香气的毛巾抓在手里。
见他仍处在愕然的状态中,她又问了一次。
「我为什麽对你来说很重要?我们……认识并不久。」
——躁动因什麽而起?
「就像我当初说的一样啊,我喜欢慕慕。」
弥不解的歪了歪脑袋瓜,不能明白眼前人有些唐突的举动。
因为喜欢所以重要?
那又为什麽喜欢她——她想问出口,最终还是吞了下去。她直觉地认为追问下去是不妥的,或许会让人感到困饶或是烦人……不,她其实只是,害怕得到千篇一律的答案。
喜欢她,不就只是因为皮囊吗。
她很清楚,感到厌烦,所以不想,所以……害怕。
慕央勉强扯出一抹含水量极高的笑——话虽如此,她也很有自信弥无法看穿——轻甩了下手中的毛巾,摇了摇头:「没有啦,就是觉得差不多了,去吹头发吧小弥。」
弥从柜子中掏出了吹风机,抱在怀中屁颠颠的凑向慕央,双眼发光。
慕央眼角抽搐了下。
「慕慕帮我吹~」
……还真是把她当妈了啊,心累。
两人坐在软绵的床舖上,弥双手抱膝,在他身後的慕央盘腿坐着。
吹风机吵杂而单调的声响——纤白五指轻拨粉色的发丝,一点点吹乾上头的湿润。
沉浸在暖风与慕央可说是娴熟的手法中的弥眯着眼,浑然不知自己身後的人,脸上写着怎麽样的神情。
啊,这个手感,这里是天堂吧。
慕央飘飘然。
「——我真的很喜欢慕慕呐。」
他突然开了口,像是怕对方因为吹风机声响而听不清似的,刻意拔高了音量。
慕央拨弄头发的动作一顿,而後若无其事地继续动作。
「慕慕很香,很好看,很善良……唔,慕慕愿意相信我,也让我觉得超开心的~」小弥嘻笑了声,稚气的嗓音清脆,「我觉得大家都会喜欢慕慕这样的人的!」
「……是吗。」
「是啊!怎麽会有人不喜欢慕慕呢?」弥脆生生的道,缓慢的向後仰倒,将半乾的头轻靠在慕央平坦的胸前。
「虽然真的如慕慕所说的,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我莫名地对慕慕有种亲近的感觉!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我才不会那麽轻易地就跟人家那麽好呢!」
淡黄色的通透眼眸向上看,像是早已预料那双酒红眼眸的位置般,准确的捕捉到了。
他看着她无可挑剔的完美眼型,而後游移到那两颗色泽如梦似幻的眼瞳上——看得出没有特别的情绪起伏,但却让人有种恍惚中看到百花盛放的景色的错觉。
「我也觉得很神奇,看到小弥就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很喜欢你。」
热风对於敏感的眼睛来说还是太过刺激,直面而上让弥下意识的闭上眼。他并未摆正头,依然是靠在慕央胸膛上、脸蛋扬起的姿势。
他粉嫩的唇牵起,「对对!就是这个成语~我刚刚一直想不起来——所以说真的很神奇呀!我觉得这种体验很稀有很新奇……所以才觉得,慕慕对我来说很重要。」
慕央悄悄的将吹风机的风量开到最大,温度骤然加深。弥细密的睫毛被吹得不断乱颤,眼皮紧闭,双眉微微蹙起。
「可是啊……」
慕央突然降低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当即忘了询问。
「——你的哥哥们,似乎都很讨厌我的样子。」
她的声音软的像是轻触就会塌掉的,吸满糖浆与委屈的棉花。
而後她吸了吸鼻子,发出哽咽的嗓音:「我做错什麽了吗?小弥?」
绝美少女脸上的神情那麽复杂。
以冷静到可说是淡漠的情绪为基础,在上面叠上算计、试探、冷笑等等情绪。
像是在血红满月下吸吮弱小人类的妖。獠牙森白,鲜血涌出,她笑着饮入,没有一点情绪的将身下人吸食殆尽——血迹像是廉价颜料般洒满大地,苍弱的月光洒落,显得格外可口。
遍地残屍。
——她可是完美符合恶女定义的坏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