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央的心情很好。
大概是穿越到异世以来最愉悦的一次。
坐在後座的慕央被窗外透入的夜色渲染,半边身子隐入黑暗——街边路灯不时游戈於她娇嫩的肌肤,时明时暗。
小少年的头枕在她的大腿上,双眸闭着,两片眼睫软软的耷低,嘴边勾起一个如奶猫般餍足的笑。
小少年的脚轻靠在坐在另一端的风斗的大腿上。
——要说为什麽的话,那当然是……
「风斗君。」慕央轻声呢喃,生怕吵醒身下熟睡的少年。
她的嗓音本就甜美,稍一压低便能如渗出糖浆般发腻。
当那声轻软的的声音窜入风斗的耳际时,他敏感的抖了下身子。
他僵硬的转过头,露出那张略带狰狞之色的俊脸。秀眉紧蹙,紧咬下唇,由冷汗凝成的一层薄汗,替他那张秀美的脸孔添了分秀色可餐的莹白,在幽黑的车里像是一轮明月般鲜明皎白。
「干、干什麽?」
少年的声音很轻,微微颤抖着。
「你的脸色……好糟糕啊。是身体不舒服吗?」她关切的伸出手,却在下一瞬被毫不留情地拍开。
啪。
慕央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上肉红色。
风斗也愣住了。
看着她的愣神,他先是咬了咬牙,才轻哼了声:「不需要你关心,惺惺作态。」
慕央并不是如风斗所想的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她只是惊讶於自己的脆弱和反应迟钝——还真是让人悲伤的退化啊。
慕央收回手,垂下眼,用像是被抹上胭脂的手轻轻撩起弥的发丝,将搁在颊畔的粉发勾到他的耳後。弥若有所感的皱了下眉,而後翻身一把抱住她的腰际,软绵绵的蹭了蹭。
感受到自己腹部传来的暖意,慕央忍不住唇沿上扬。
「……对不起呀,风斗君,没想到我的关心让你这麽厌恶——不过,能不能小声一点?我不希望你吵到小弥。」
风斗一时失语,栗色的眼微微瞠大。
「真是服了你。」各种意义上的——风斗轻嗤了声,欲要带上讽意的未展开的笑靥却在下一刻化作了一声吃痛的闷哼。
他紧紧摀着自己的腹部,试图减缓从那处传来的绞痛。
冷汗自他的额角滑落,早已被濡湿的碎发摊在额上和鼻梁处,丝丝分明。
「很、很痛吗?!」慕央看着他的反应,一时控制不住音量的惊呼出声,引来的前座两人的注意力。
雅臣疑惑的抬起手调整了下车内的後视镜,在目光触及风斗满脸冷汗後,拧起了眉:「风斗你还好吗?脸色好苍白——」
风斗深吸了口气,勉强扯出一抹笑:「没事——唔。」
从後视镜看到自家弟弟的异状,雅臣先是沉默了片刻,才恍然大悟,「啊,不会是那个吧,过期的糖果……」
温润的眼瞳在瞥到对方摀着腹部的双手,顿了顿。
「看来还真是。」
「风斗君……」
慕央怯怯地出声,绵软的声音饱含着关心。
「闭嘴!」
风斗颇为不耐的甩给她一枚眼刀,後者霍地一抖——枕在她大腿上的弥低低的喃了声,迷迷糊糊的半张着一只眼:「慕慕?」
慕央的手抚上那张幼兽般无害的脸蛋,温柔的低语:「……没事的,小弥,继续睡吧,到家了我会叫你的。」
神智不清的小弥懵懂的点了点头,束紧了圈着她腰部的双手,脸蛋又往她的腹部埋了埋。慕央听到他溢出一声满足的谓叹,顿时哭笑不得,她的体温很温暖吗?
风斗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在看到那双低垂的眼中漾起的温柔,他的眼眸出现了恍惚的神色。
……这麽温柔的眼神,她真的是……那麽坏的人吗?
还不等他多想些什麽,一股强烈的痛楚伴随着极为鲜明的翻腾突然涌上他的大脑,传递给所有感官——他咬破了下唇,秀眉间的皱褶以达到上限,此时还随着他的眼睫一同不安的颤抖着。
他缩起修长的双腿,双手抱膝,将脸埋起。他蜷缩起来,身体还止不住的颤栗着,看起来像是坏掉的不倒翁,脆弱无用的一碰就会向後仰倒——
好痛、好冷,还有一股蔓延到全身的作呕感……
雅臣一边看着路况一边不时的透过後照镜注意他的情况,此时见他整个人好似受到了极大的疼痛、前所未有地露出脆弱的姿态,当即扭过头查看他的情况——
啊啊,不要这样。
慕央看着雅臣的举动,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雅臣瞳孔紧缩,赶紧转过身子,持着方向盘硬生生转了个方向,避开险些撞上的车辆。
「好危险……」
雅臣与慕央同时间说出了一样的话,前者是心有余悸,後者是隐隐带笑。
雅臣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吸收了夜色的眼眸彷佛有了实质重量,色泽沉重。
「绘麻,麻烦你帮我将你前面的……对,就是那个,打开,从里面拿出一罐矿泉水还有用签字笔写上止泻药的药袋,拿出药,然後都交给风斗——」
啪哒。
「绘麻?」
……。
「……你怎麽了?」
药袋和矿泉水都掉在地上,矿泉水骨碌碌的滚到她的脚边。
雅臣纳闷的看向副驾驶座的她,吸收教训的他十分快速的收回目光注意前方状况,但仅仅一眼——仅仅一眼就让他起了鸡皮疙瘩,指尖发凉。
从慕央的角度只看的到雅臣的侧脸。而她清楚的看到对方在看了眼隔壁後,喉结艰难的上下滑动,鬓角处沁出了汗。
【绘麻拿到的那份烧肉,看起来真好吃——。】
不知怎地,慕央的脑中突然冒出了这一句感叹。
「——你该不会,也闹肚子了?」
雅臣想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像平常一样温和,最好还能带上能缓和气氛的笑意,但仅仅是刚才那一眼,就让他失去了发笑的能力。
绘麻的脸色实在是太差、太不妙、太惊悚了……
比较起来,因为疼痛而蜷缩起身子的风斗,比她还要得体上十条街。尽管他很清楚这对於要强又要面子的风斗来说,是多麽的狼狈不堪。
「唔啊,我没事,就是……有点疼。」绘麻勉强从牙缝中挤出话语,姣好的面容扭曲成一块——她的话语有气无力,还带着难受的喘息。
「雅臣哥哥?怎麽了?绘麻姐姐她……」
「慕央。」
「啊?嗯?」
「我们离到家还有多久?」
「这、这我不清楚……」
「是吗。」雅臣深深吸了口气,握着方向盘的手在打颤,指节因为过於用力泛起了白色,「……也是啊,我也是傻了,怎麽就没想到你才刚到这不久,怎麽可能会熟悉——」
枕着嫩白大腿呼呼大睡的弥咂了咂嘴,紧抱着她纤腰的手松了开,深埋在她腹部的脸探了出来。他眨着眼,蕴满睡意的瞳孔摇曳着湿漉的光,清晰的倒映出正看着他的那人的面容。
他又眨巴了下眼,旋而绽开一朵彷佛溪流般的笑。
「慕慕真好看,早安!」
——那样清澈。
车厢内沉重的似乎带了黏稠感的氛围在他说完话的那刻,奇蹟似的轻松了些。
腹痛的两人没有多余的力气与他打招呼,各自沉浸在地狱般的煎熬里。
慕央忍俊不住轻笑出声:「虽然已经很晚了,不过还是,早安呐。」
像是没有察觉到车内气氛有多古怪似的,她笑着回应了少年的童言童语。
「嘿嘿……哎?风斗哥哥?」弥瞠大眼,惊讶地看着一旁蜷缩成一团的风斗,他不安的拽了拽慕央的袖子,「慕慕,风斗哥哥他怎麽了?看起来好痛苦的样子,还在发抖……」
他啊,遭受到吃别人牛排的报应罗。
慕央没有说出这种话,面上浮出真切的关心,好看的眉宇拢成一团:「嗯,依照雅臣哥哥的判断,似乎是吃坏肚子了,绘麻姊姊的话,还不清楚。」
冰雪聪明的弥愣了下,左手成拳敲在右手的掌心上,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神情。
「风斗哥哥是因为稍早前吃我的糖吧?慕慕不是说那个过期了……哎所以是风斗哥哥自作自受?」
风斗颤抖的抬起头,凌乱的栗发下那张白皙的俊颜写满痛苦,一向带着痞酷笑意的眼眸不复以往风华,表面蒙上了一层细致的薄纱,让那通透的栗眸显得泫然欲泣又楚楚可怜。
他紧抿住打颤的唇,有些苍白的唇色溢出与此相同的虚弱言语。
「谁自作自受——这才不是我的错——!」
他坚持己见,即便眼眸已然湿润的失去了威胁性,活像只小绵羊一样惹人怜爱,他还是执拗的瞪着慕央,恨不得能把人看穿:「是你吧?是不是你动了什麽手脚!你这恶劣的女人噫噫噫!!!」
他抱膝的手猛地攥紧,脸上血色又褪去几分。
哇,你痛死算了,死小孩:)
「风斗你在说什麽?怎麽可以……」
「——风斗哥哥你在乱说话我就不跟你好了!人家慕慕明明有大半时间都不在场,她跟你也无冤无仇哇!风斗哥哥真的是太坏了!!!」
弥气的从慕央的大腿上弹了起来,先是打断雅臣不悦的责备声,而後竖起手指着风斗的鼻子,气急败坏的囔着。
「而且明明就是你未经许可吃别人的糖,慕慕不过是很担心你才跟你说糖果过期了,你就这样怪人家、骂人家……风斗哥哥讨厌鬼!小弥讨厌你!」
弥拉了拉自己的下眼皮,吐出舌头,对虚弱的风斗做出了鬼脸。
风斗咬了咬牙,「你——」
「小弥说的对,风斗你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不妥了。」雅臣叹了口气,「慕央明明很关心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反过来怪罪人家?你做为一个偶像的理智去哪了?」
「小弥也是,虽然我赞同你的想法,但是在车上大吵大闹还是得接受惩罚,现在车上可是有两个虚弱的病患——你讨厌风斗,但总不能吵到绘麻吧?她也很不舒服呢。」
「不,雅臣哥,我没事……唔。」
感受到一股反胃的绘麻急急摀住自己的嘴,不敢再多说一句。
慕央对於一切视若无睹,她凝视着风斗极为狼狈而痛苦的脸色,酒红色的眼眸扫过一缕阴暗,继而归於平静,眼中依然是春光烂漫的美好景象。
琴玥她,还真是狠。姑且不说与她有过多次争夺争吵的绘麻,她与琴玥的确是无冤无仇的——面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还能如此心狠手辣,她都有些大开眼界了。
「大家,别说了……」也不管前座的两人是否能看到,她微微垂下脸,抿了抿唇,「我无所谓的,真的,不要为了我而争吵,这不值得……不说这个了,若我没记错的话,前面那个转角过去就到家了吧?」
雅臣透过後照镜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是的。」
「风斗君与绘麻姐姐再撑一下,快到家了!」
「说起来……」慕央抬起眼,蜜糖般的声嗓微微迤逦,「等一下雅臣哥哥也去看一看琴玥姐姐吧,她好像也不太舒服的样子,几个小时前她还跟我说她胃痛——啊,该不会琴玥姐姐现在也跟风斗君他们一样痛苦?!」
「这……」雅臣愕然,「不管怎麽说,先赶快到家吧。」
琴玥……
绘麻抬起因为痛楚而耷垂的头,一双栗色的杏眼闪出阴狠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