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说:
他一脸不敢置信,视线在我与手上的辞职信来回。
「我以为你约时间是想讨论什麽,结果却是来交这个?」董事长不太领情地把辞职信扔到桌上,「芃姚,我们得好好谈。上次你提出辞职是因为女友的事情,这次也一样吗?」
「嗯……」
「你有心事对吧?」董事长叹了口气,手指眼前的椅子,「别这样憋着,好歹我也算是你半个父亲,这些年来我自私地把你当成亲生女儿对待,但是孩子长大後是否越来越不会跟爸妈撒娇了?」
「我觉得还是不要带给您麻烦。」
「带来什麽麻烦?」董事长苦苦一笑、压低声音,「芃姚,试着多信任我一些吧?是又上瘾了吗?还是财务上出现问题需要帮助?这些年你为了公司牺牲自己,这次遇到什麽问题不能说,不让我帮你?」
「我很信任您。」听到上瘾两字我起了疙瘩,那段黑历史还真不想回顾,「不是上瘾也不是财务问题,是姿萦的事情……」
「例如,她母亲?」
我原本还在想要怎麽说服他,结果被这句话一下子拉回神。
董事长露出玩味一笑,「别太低估我这老头子罗,只要是公司的人,我都会去查清楚家庭背景。所以姿萦的母亲是不是给你压力了?我听张张报告过,她将这件事情责怪到你头上。」
「因为我也有一半的责任。」
「你真这样想?」
……为什麽总是藏不住呢?
「你先坐下来好好整顿下思绪,我去泡杯茶……唉,茶叶没了,柚子茶不介意吧?」
「不介意。」
结果,原本要请辞还是被推拒了。
这些年来我走进这间办公室无数次,每一年都会有细小的变化,可是它的主人却永远不变,如最初在讲台上看见的他,只是头发稍微白了、穿上昂贵的西装,手上的教鞭变成了拐杖。
仔细想想自己该说什麽。
我在心里整理好答案看他时,董事长回一笑,尽管桌上那杯柚子茶已经等到凉了,他却没有开口催促,像是从前我因为性向问题被送去辅导时,董事长是当初唯一一个没有做『矫正』行为的老师,而是将那两小时的辅导时间,拿去帮我加强不擅长的科目。
一定是最近太寂寞了,才一直想起以前的事情。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就像是每部电影的开场,用一个开头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
×
一个礼拜後,国内外新闻都在传着美国某家塑胶公司的新上任执行官,带着情人去义大利郊游时遇上意外事故当场死亡。张张面有难色,因为除了我们以外,只有董事长知道这人曾出钱买命。
一个礼拜又过三天,听说小猴子睁开眼睛五秒,但仍是无意识的状态。我只祈祷她清醒时不会感受到太多身体上的痛苦,因为有些伤还没癒合,不知道小猴子沉睡的这段期间,都是梦到什麽?
两个礼拜後,染染复职。我等不到第三周,就告诉他们自己将离开的事,不出所料,染染气炸了,虽然她只是表面上闷闷的而已,但是我们黄金三角可不是叫假的,根本不用多语就能知道彼此的感受。
两个礼拜又三天,大多人看到染染回来很惊讶,还好这些家伙有自知之明,不会在她面前提到家务事,至於上次敢跟我面对面问话的女生,则开心地带了一盒知名甜甜圈送她,我跟张张很尽责地帮忙吃掉几个。
三个礼拜後,我的移民资料居然用好了,而且还是董事长通知我去拿,只是为什麽上面写加拿大?我反覆看了五次都没见到英国,还发现资料最底下居然夹着一本录用通知书——开在加拿大分公司的爽缺,总经理。
为何我辞职不成反倒是职位连跳好几阶?
染染:总经理,请多多指教罗!
张张:为什麽染染顶替您的职位变协理,但我却还是秘书啦——
四个礼拜後我终於再次找到董事长,原来他是故意弄到加拿大的。想到小猴子醒来後身体可能没之前好,英国的确不怎麽适合她,相较於加拿大虽然天冷但四季分明,我还能带着她出去踏青、呼吸新鲜空气,在调养上对她比较好就答应了。
一个月又一个礼拜,我已经在慢慢跟染染交接。明明平常还能把这件事情拿出来打闹,但是随着我转过去的东西越多,她脸色越沉重,张张尽可能逗她笑,不过没什麽效果。
两个月後,手续几乎弄好了,只是染染装作没看到。我要离开的事情仍没有其他人知道,这阵子一如往常的上班、下班、去医院远望跟李明德打嘴炮,染染仍在逃避我要离开的事情。
三个月後,亲爱的小猴子醒了。李明德说伯母有依照约定说那句话,结果惹得她大哭,我很懊恼自己当时跟伯母下这赌注,即使看不到实况心里还是很难受,想直接闯进医院去找她,乾脆,直接把人绑走算了?但是我不能乱动小猴子的身体,她是多处骨折,有些骨头虽然已经接上可是尚未癒合。
我好想去到她身边,得知清醒後是什麽情况的那整周都难以入眠。
四个月後,李明德说她如行屍走肉,每晚都是哭到睡着或者哭醒过来,而且在做复健或检查时虽然都会乖乖照着医生的话去做却没有任何反应,感觉不到痛、双眼无神,像是失去灵魂的空壳,有人喂食就张开嘴巴,完全不管会不会烫,固定嚼五下後吞进肚子里。
我很懊恼,趁着伯母去装水时找她谈谈,但是立下的约定无法反悔。
五个月後,李明德跟我说她上个月企图自杀。我很讶异,虽然打赌就是压在自杀,但当初讲的是口头也算,她却直接做出行动——让我想杀了自己,怎没料到她选择自我封闭?这瞬间,一直闷在胸口的不安炸开来,从里头溅出的并非血液而是岩浆,所触及之处无一完整,凹凹凸凸的心滚着刺烫的泪。
那,伯母应该按照约定了吧?当初这个打赌,我应该更谨慎的。
但是等了一个月,迟迟没有消息。
眼见一年的期限逐渐靠近,而我却见不到她。虽然李明德一开始说伯母不太可能遵守时就有心理准备,可是这几个月来连他也不见人影,而我只要靠近医院,总会发现有不明人士投来目光。
被监视、被限制,伯母的行为让我怒了,而李明德也连络不上人,我像是被耍得团团转的猴子,居然真心相信他们的谎话,还期待被关在这的人能跟我走。
所以第八个月,我开始跟张张染染策画掳人计谋。花了两周的时间打理好各种逃跑路线,虽然棋子仍不愿混这滩祸水,可是仍有几颗只要钱不要命的帮忙探路,我们终於发现有一段时间是可以溜进去,,在反反覆覆确认後,计画确定了。
第九个月,我已经把东西都打包好送往国外,然後暂时住在旅馆。至於新买的房子则送给张张,毕竟他女友说要有房才嫁,而他当秘书的薪水虽然不低却每个月拿一半帮他弟还债,所以才迟迟结不了婚。
至於旧房子,我原先打算便宜卖掉,染染却说想留下来。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但是我直接把自己的新车跟旧房子都留给她,才不过一转眼时间,自己近乎一无所有。
「都好了?」
「好了。」
「你要注意安全。」
「是。」
在计画执行的那一晚,我跟董事长道别。
虽然在加拿大又可以每天视讯看到人就是了……张张带着我们闯进去,一路上闪闪躲躲像是见不得人一样,我不断思考该怎麽抱姿萦比较好,一是我不清楚她现在的伤恢复如何,二是就算让医术再高的医生治疗,也不可能突破自身的细胞限制迅速恢复。
找到小猴子後,就立刻逃出去吧。
胸前的暗袋藏着两张机票跟护照,我很庆幸她的护照不是放在伯母那,这让过程顺利不少,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当我好不容易来到她在的楼层时——李明德出现,他站在一扇病房门前,那正是姿萦在的地方。
他静静地摇摇,手指着一个地方要求跟过去。
染染阻止我先行就过去了,好几秒後仍是一片安静,她探出头挥手,我跟张张才靠过去。
那是一个小杂物间。
「还好你来了。」一进去後李明德关上门後压低声音说着,「我最近无法找你是因为老婆生了,要陪老婆又要陪妹妹还要去看孩子很累,所以我妈还说不用再去监视你,大概是察觉到你私下找我吧。」
「我能进去带走她吗?」不想听这些解释,我挑眉直接问了,张张一脸被呛到的样子。
「不能。」李明德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现在还不能乱动。」
「但你们也没遵守约定。」我扯扯嘴角,努力忍住快爆炸的情绪,「我要带她走,你别挡了,伯母根本不可能兑现约定。」
「但是她现在伤口还没癒合啊。」李明德蹙眉,「你冷静点,我知道妈毁约很没品,但是你不能就这样把人强行带走,我们可以来点其它计画,等她的伤好了就帮你,好吗?」
「我能信你吗?」我忍着怒意,瞪着眼前的男人,「怎知道你会不会又突然消失,等我再次闯进来,姿萦早就被藏起来了。」
「能,你信我,但现在不是吵嘴的时间,所以我直接说了。」李明德慌张地摸摸下巴,张张在後面小声提醒,「大概还有十分钟的空档。」
「我一定帮,因为这样才是为了她好。妈太固执了,已经听不下其它意见只想把妹妹带回山上,一旦回山上就真的出不来——你冷静,听我继续说。所以这个计画就是你先去加拿大,然後跟这个人联络。」他塞了一张名片过来,我反覆翻看只有一面写字,「他是?」
「我朋友。」李明德指着,「这人可以信任,有关妹妹的事情我能请他直接转交给你。然後我们可以……对,就那个,骗我妈说妹妹想去国外随便哪间艺术学校,但事实上却是找你。」
「怎麽骗?」我冷冷一笑,「伯母会信吗?」
「所以需要你帮忙。」李明德边说边摸口袋,拿出有些皱的信纸递来,「有什麽想说的都写上去,我拿给妹看。她看到後一定会有动力继续活着,为了你拼命让自己好起来,然後再跟我一起演场戏,就能去加拿大找你。」
「你……」
「快写吧,这封信我一直放在身上等你来写,都不知道弄揉多少个了。」他催促着我动笔,张张跟染染立刻清空一个地方好让人写字。
我盯着手上的笔,内心的千言万语中仅有一句——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好想见你,但是却无能为力。
失去你的日子很难受也很煎熬,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动力活下去,每天只想快快见到你,能不能见到你。
期待你醒来,又怕你清醒後遭受伤痛的折磨,我却没办法陪在你身边一起度过难关,内心日日夜夜受到折磨,即使想靠工作转移注意力,在静下来时想起你,总是那麽心痛又难受。
我很难过让你遇到这种事情,也向你发誓未来不再会发生这种事情。
失去你一次,已经够难受了;这第二次,让我痛得像濒临死亡。
原谅我时间不多无法写太多字,但是我会在其它地方等你,等你一起来完成我们过去许下的诺言,来完成我们过去还未实现的承诺——不知道小猴子对加拿大的奇幻乐园有没有兴趣?等你身体恢复後,愿不愿意陪寂寞的香蕉共度一生?
不然在加拿大,独自一个人生活好冷清,房子也好空旷。
我好怀念你的气息与微笑,好怀念你像猴子一样的可爱抓头动作,你一切的一切都令人想念,在这疯狂倒数的日子,我却只能一个人细数回忆,连个拥抱都得不到。
我好想你,真的很想。
亲爱的小猴子愿意为了香蕉,追到加拿大吗?"
我将思念全写在信上後,摸出口袋一枚金戒指,连同笔交给李明德,「请帮我放到信封里。」这样即使小猴子舍不得离开家人,戒指也能代替我陪伴她……
「你送进去。」李明德放好将信封交给染染,看着我解释,「毕竟现在妹不能下床,所以你亲自去一定会刺激到她,她绝对会急着想跟你走,这样就没写这封信的必要了。所以这家伙帮你,妹妹看完至少不会那麽激动,甚至愿意乖乖养好身体後才走,这样比较好。」
「……拜托你了。」我忍住溢出的眼泪,抱染染一下就让她出去。
这下子,计画彻底失败了。
会是我一个人去加拿大,然後在那边思念着她。
在这杂物间等待染染回来只有短短一、两分钟,却犹如过了一辈子。
她回来时,眼睛红红的。
张张拍拍肩膀几下,李明德催促我们赶紧离开——就这样,双手空空的离开医院前往机场,我仅剩的行李都在车上,染染哭了出来、张张一句话都没说,她伤心是因为姿萦还是因为我将离开?这句话谁问得出口。
无奈。
原本预计两个人却只有一个人,我想起姿萦的护照还在身上,就交给染染找机会给李明德,张张面有难色低下头,在机场离别时难得没有废话连篇,只说了一句对不起就带着染染离开。
我独自一个人搭机到加拿大,想想昨晚还在期待旁边有个人会在旁边撒娇,结果却只剩冰冷空气。
明明知道她未来有可能会来,却还是忍不住流泪,之前虽然见不到面但是近在眼前,这次是分隔两地,我在她所看不见的背後。
如果能直接打穿地心,就可以很快见面了。
但是现在的未来,我却只能等待。
等待好几年後,她的归来……
(失衡恋人番外-等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