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说:
她开着车前往自己想去的地方,我在心里猜想是不是看夜景,协理却是在一个路边停下来。旁边的车来来去去,我往旁一看是一栋又一栋的大楼,好像是什麽住宅区吧?
「这里是?」
协理只关掉车灯,她把我这边的窗户摇下来,「你抬头往上数到第五楼,帮我看看那里是不是亮着?」
「五楼?」我默默数上去,该不会杨雅铃住这?
「嗯,亮着吗?」
「亮着。」我老实回答,「怎了吗?」
「我爸爸住那。」她淡淡笑着,我惊讶地绷紧身体,「所、所以等等要见叔叔吗?」协理也未免太急了,前几天是董事长,现在是爸爸!可是她却回一个摇头。
「这样就好。」
「唉?」我以为自己听错,协理将车子熄火,「其实以前我晚回家不是全在忙工作,而是在这想看他一眼。有时候停这,有时候停对面。很常看见他待在阳台,少部分是在抽烟,大部分则是望着外头发呆,我不清楚爸爸有没有看到我,每次都是我抬头往上仰,而他从不低头。」
协理轻描淡写的语气带动我心里的涟漪,酸酸涩涩的。
「你从来都没有打过招呼吗?」忆起她跟老妈的对话,协理果然摇摇头,「每次一来都有这念头,可是当自己抬头看见他时就打消了,或许是觉得这样就满足了吧,如果哪一天我让他知道,会不会就再也见不到人待在阳台。」
「喔……」我说不出什麽好听的话,或许该严肃地指着这样不对,可是我不知道协理跟她爸爸之间的疙瘩能否因为时间消逝而淡去。
所以我陪着协理在楼下仰头,看着五楼亮起的灯。
这漫长的两小时,就只为了捕捉她爸爸在阳台抽烟的短短五分钟,协理一看见人就勾起淡淡笑容,我想值得了,但也不禁让人料想叔叔如果低头看,会是什麽样的心情呢?
他可能作梦也没想到,自己女儿会这样偷偷看着吧。
协理本来是打算回去後直接准备东西出发,但我硬是把日期拖延两日,毕竟还有东西没整理好,而她也还要再喝两天的中药调身……这两日几乎就是协理蹲在床上看我东翻翻西翻翻,看到她有印象的东西会大略说一下,能不能想起来全凭运气。
所以一到出发时间她显然很高兴,即使这高兴只是嘴角稍微勾起来一下、眼神放柔,我想也能纳入公司百年难得一件的奇景。
协理开车出发,经过高速公路休息区时我们会去上厕所,然後买些东西待在车上吃,所以去的路上……我们不外乎就是吃吃喝喝,有些休息区的风景不错就拍拍照,将这只要两小时的车程拉到四小时。
「哇哇,田地田地!」看到周遭的景色从钢筋水泥地慢慢转成农田,我想起老家後面也有种蔬菜,奶奶不知道怎麽弄的,独自一人开创出一片小菜园,她自己的菜园跟家里人一起种的口感吃起来不一样,特别甘脆又多汁。
「明年我想换房子。」协理看了眼我这边,「现在住的地方太旧了,我怕有安全隐忧,等明年新房子建好後一起搬过去住,虽然会离公司比较远,但是地理位置交通方便,而且也比较安全。」
「协理,你不是因为我提到田地吧……」就回忆里来看,是不是我惊叹什麽刚好被这家伙听到,就意外开启什麽隐藏副本?
「不,只是我想起来有前院,如果你想种香蕉可以种。」
……香蕉不是埋在土里的吧?
虽然这里是乡下但也不会偏僻到哪,地上铺着一条老旧的柏油路,一根又一根的电线杆手牵着手相连,那小小的生命正静悄悄地亮起昏暗的光,在这还算是亮的天空显得不是那麽醒目,住宅区则维持老旧眷村的模样。
我往旁一看,有小孩子正在旁边的公园里玩耍。公园里的树木很多、设施又大,一群小孩子跑来跑去很难去算有多少人,坐在公园凉亭的老人们正悠悠下棋、泡茶喝,然後协理将车子停在公园旁的停车场。
「这里能停吗?」旁边也有好几台老旧的车,协理嗯了声,「可以唷,这里住户还是以机车为主,所以停车场还满空的……下车罗。」她戳我一下就解开安全带,出了车後看手机。
我把包包背下来仔细看看这地方,与其说是停车场还不如说是老旧广场上画了停车格。粗糙水泥所铺起来的地面有些龟裂了,野草从细缝中努力钻出来,感觉这里的一切至少保存好几十年,不曾改变。
「空气满不错的。」协理悠悠说着,「我看公园里的小孩子都像小猴子一样跳来跳去,你以前在山上也是这样吗?」
「差不多。」我思考一下,「但是山上只有我跟老哥是孩子,而且也没游乐设施,所以都是他带着我在树上跳来跳去,偶尔去瀑布抓鱼,有时会去找落单的山猪单挑……这超刺激的!山猪跑很快、那个牙又尖又硬,老哥一定会先准备很多陷阱,不敢直接跟牠硬拼。」
「还真的是猴子。」协理像是被呛到一样轻咳几声,「那有猎成功吗?」
「几次而已,最後失败了。」我嘟嘟嘴,想起画面就有点发汗,「最後一次我哥的左手被山猪牙刺到划出很大一条伤口,正以为他要没命时山猪刚好踩中陷阱跌下去,我们就急着先回家止血,带老爸重回陷阱区要抓山猪时牠已经跑了。」
「真是搏命。」她眉头一蹙,我呵呵搔头,「小时候调皮嘛……後来听奶奶说那只山猪其实是山神,因为我们每次都抓小猪会破坏生态,所以山神就故意变成山猪的样子,给老哥小小的惩罚。」
「你家的山可真有趣。」她说完就轻轻敲一扇红色大门,顿时引起一阵狗叫声,我挫了下往後缩、小心翼翼靠近看大门,这上头的红色油漆已经重复涂抹好几次,所以外表上有些凹凸不平。
在此起彼落的狗叫声中我听见有人说来了还有闭嘴,狗狗就瞬间安静下来,一阵乒乒乓乓後是一名中年妇女开门……奇怪,刚刚明明是很年轻的女孩子声音,当我疑惑时就看见有位年轻女孩正隔着纱窗看我们,然後什麽也没说就继续剥东西。
「洪小姐吗?」第一次见面,妇女居然就塞了一大颗的高丽菜过来,协理显然错愕了数秒才接过,「是……谢谢,请问这高丽菜?」
「请你们吃的,年轻人要多吃蔬菜皮肤才漂亮啊。」妇女呵呵笑着、热情地朝我们招手,「来来,进来等,进来等,阿财跟阿旺虽然大只但不会咬人,不用怕,在里面等阿姨找下钥匙。」
「谢谢,我们待在这就可以了。」协理原本挪挪脚步想进去,在看到阿财跟阿旺是两只藏獒後决定站在门口,而我也是。看看那两只几乎像小狮子的毛毛大狗狗,虽然想揉想搓可是随意触碰这种猛犬可会害自己身上开洞。
「这是藏獒?」协理小声问着我,声音带着不确定。结果回应我们的是仍在纱窗後的女孩,「才不是,阿财跟阿旺是松狮犬,看牠们的眼睛就知道了,比较呆!」
「喔,难怪没想像中的大只。」结果协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体型去判断,女孩好奇地打量我们,将手上的东西放下,「喂,你们是朋友吗?之前都是好多人跟妈妈租房子,为什麽你们是两个人啊?」
「我们是姐妹。」
听到协理这句话我一愣,她仍冷静地说下去,「我是姐姐她是妹妹,有些人生病会来乡下疗伤。」
「喔。」女孩一听点头,「那干嘛不租久一点?疗伤都要很久很久吧?」
「大都市没办法。」协理扯嘴一笑,女孩正想继续说话时妇女刚好回来听到对话,就往她头上一拍,「死ㄚ头,乖乖拔豆芽菜不要在那边说些五四三,跟你说过多少次别管人家事。」
「吼,你再打头,就不要怪我考试都考很烂!」女孩一被巴几乎快炸毛了,妇女不管她只拿着钥匙过来,「拍谢啦,小孩子说话都不经大脑,如果有冒犯到请别放在心上,那ㄚ头我晚点在处理她。」
「好奇而已,没什麽。」协理边说边跟着妇女出去,我回头跟女孩挥手说再见,就看见那两只松狮犬在看着我摇尾巴,让人差点丧失神智冲上去揉揉。
「这巷子都住当地居民。」走过一家又一家的门牌前,妇女跟我们介绍,「超过晚上十点就尽量别发出太大噪音,因为每家都隔很近,这里过了晚上九点後几乎不会有人外出了,所以搬东西还是看电视时要小声点。」
「好,请放心。」协理看起来心不在焉,我想她开了四小时的车只想好好躺下休息吧。
「音量就自己拿捏罗,我们这房子听说都比你们外面还要大。」妇女骄傲地一笑,用钥匙解开一扇红色铁门上绑的锁,铁链摩擦门把发出声音,我听见刚刚那两只松狮犬又再叫。
「阿财阿旺!」
女孩的声音隐约传过来,然後狗叫声又停了。
「这两只狗好听话。」我忍不住称赞一句,妇女的嘴角越弯越上去,「呵呵,随便养的就这麽乖了,这两只还是我先生在田里发现捡回来的。好啦,钥匙交给你,好好保管啊,等等进去里面还有两扇门要开,你自己转转,我要回家煮饭了。」
「谢谢。」
妇女把钥匙拿给协理後急忙小跑步回去,她与我们只隔几户而已,协理将手上的高丽菜先扔给我拿後开始解锁——我是说开门。
妇女开的红色铁门就只有那个锁头,拿下来後我们进去是一个小院子,角落放着有点掉毛的扫把跟一个退色的塑胶笨斗,我打喷嚏一声,用脚摩擦地面发出沙沙声就有莫名好感。
「山上老家也是这样,院子地上会有扫不完的沙耶。」
「那你小心不要让高丽菜掉下去,掉了就要吃加料的。」协理悠哉说着,她盯着眼前的绿色木门,上头有很大片的黑色纱窗网,这应该是有换过,跟两旁窗户的纱窗比起来新很多。
「行吗?」
「等我一下。」协理微微蹙眉,她拿着一个长型钥匙在转纱窗门上的锁,只见钥匙孔传来咯咯声後啪喀一响,协理拉开纱窗门时发出弹簧生锈会有的拉扯声,我用身体去压门,发现这木头已经脆弱到稍微一撞就会碎掉的样子。
里头的木门冒似也是。
我手痒敲一下是碰碰脆响,忍不住惊呼,「哇,这门老得跟山上後门一样!」
「你家後门也是用木头?」
「嗯啊,但老爸有打算换成不锈钢门了。」我边说边看协理转钥匙,还好里头这扇没有纱窗门难开,她一打开推开门就迎面扑来一阵清爽冷风,就好像这房子在欢迎我们。
「鞋子放里面好了,怕会被沙弄到……啊,包包。」她看到我把背包拿下来後扶额,「我先去拿下,你等我。」
「我帮你吧。」协理看起来很累了,这次换我又把高丽菜塞过去,「脑力我不行,协理先帮忙想下这颗高丽菜可以怎麽解决,我去帮你拿包包,车钥匙!」
「你会用?」
「会啦,今天看你用那麽多次了。」我朝她吐吐舌头,就先出去拿包包。老实说这家的位置还满不错的,直直往前走是公园的入口,左手边就是停车场,我们刚刚是从公园後方的柏油路开进来,感觉这眷村整体上是围绕着公园一样。
「换你当鬼!」
进来时看见的小孩子还在公园里奔跑,我按按车钥匙发出解锁声音,就听见旁边突然安静数秒,抬头一看公园里的小孩子们都瞪大眼睛看着我,一对上那些天真无邪的眼神,我就知道他们在想什麽,然後回一笑——
「……我还以为你不见了。」
「喔呵呵呵呵呵呵。」
对上协理无奈的表情,我呵呵乾笑,因为正在跟这些小孩玩老鹰抓小鸡,他们一个个正努力地抓紧彼此的腰,当老鹰的小孩看到协理时眼睛瞬间发亮,用手指过去,「又一个大姐姐!」
然後一群小孩包括我就起哄要她也来玩,不过协理只玩老鹰抓小鸡而已,後面的鬼抓人、红绿灯、一二三木头人与躲猫猫她都没有参予。
当我们玩得痛快时天也慢慢黑了,我这才发现公园里多了不少老人在等着接小孩回家,协理三不五时跟他们说话,一脸无奈地承认自己认识我。
「还真有活力。」一名老人说着,我尴尬地眼神往旁边飘,看来这下所谓『养病』的人是协理而不是我了……反正也是吧,协理几乎都没有休息到,她在这地方也不可能忙到自己。
「你也真是的。」我急忙跑到协里旁边,结果最後是她自己来拿包包,我自己倒是玩得浑身冒汗,一回去就被协理押去洗澡,她不停眯起眼睛像是快睡着了,我突然好有罪恶感。
「对不起,我下次不会玩这麽晚了。」
我蹲在浴缸里抱紧自己的身体感到别扭,如果不是自己玩太疯害她等很久,协理提出帮忙洗头时我一定有勇气拒绝,绝不会缩在浴缸里当乌龟!
不过……她按一按我觉得舒服到快升天,协理的手指力气控制很好,在经过一连串的跑跳蹦後身体整个舒畅,等我洗完澡她这才脱衣服,眼角瞥见那抹红时尴尬一下,都差点忘了某人生理期还没过。
「出去啦。」协理的脸瞬间红一下,就赏我闭门羹了。
我摸摸鼻子看着眼前的门,感觉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协理不能为了我,就完全无视自身的情况吧,还有那一句什麽我们是姐妹……
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