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则哪里起乱被平反的的奏摺,这种破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原以为到了年尾,大夥也该歇歇好过年,谁知还是有不知死活的出来搞事,於是乎,我忍不住又往年关支出费用多加了几百两。
「陛下!」
一道低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正埋头作画的我缓缓抬起头望向声音的主人,脸上的表情转瞬由哀怨变为春华般灿烂。
「斐爱卿有何要事请奏呢?」
回应我的是数则奏摺与桌面碰撞的声音,我眨着无辜的眸子,看向其中一则完全露出内页的奏摺,上头有只乌龟正在慢悠悠地在草地上打盹,不得不说那只乌龟像极了老说爱对我说教的吴阁老。
见我丝毫无惭愧之心,斐爱卿当即用以平缓清冷的声音斥责道:「批奏摺不是儿戏,陛下勿在上头做画。」
闻声,我偷偷拿余光瞥他,只见他俊美绝伦的脸庞渗着冷气,只差没掉冰渣,我这才察觉玩得太过火了。
撇撇嘴,我大胆抬眼与他对望,弯起的眸子露出别有深意的微笑。
「爱卿如是说不无道理,只是朕不画在奏摺上,莫非斐爱卿愿意为国捐躯让朕作画?」
我家宰相大人最擅长的就是面对我的调戏话仍旧波澜不惊心平气和地凝望我,然後以这样沉默的眼神逼得我将剩下的话一个个吞回去。
在旁不断缩小自身存在感的童公公脑门汗水直流,我想他心中肯定正赞叹我说话越发没有节操了。
而静静伫立在我眼前的斐璟御则沉默良久,似乎不再指望我能够自我反省,迳自命人将剩下的奏摺一个不剩地搬到为他设置的偏房里,看着他高大的身躯消失,我终於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怎麽说呢?调戏了人,但对方压根不理睬,我的内心不可谓不受伤,小心肝受了伤,就让我忍不住想作画,思来想去,我最终得出一个折衷的办法,当即令童公公去宰相府里借些书过来。
笑话!斐璟御的娇躯我动不了,斐璟御的东西我还不能动吗?
某天下朝之後,我一个兴致上来便在他的宝贝爱书上洋洋洒洒地画了好几只猪,分别代表着早朝时不断拿小事烦我的那干大臣,等到他闻讯赶来时,那些书早已惨遭我的魔手了。
我以为这次他总要发作了,没想到他的修养远比我想得还要惊为天人。
我只能瞪大双目,眼睁睁看着那些被称作为「宰相爱书」的稀世珍书堆到了我的面前。
那谪仙一般的宰相大人望着我以毫不在乎的语气淡声道:「陛下随意。」
「……」难得我也有被逼得沉默以对的一天。
我现在内心只希望堆在我面前的不是书,而是他!
但如果哪天他真躺在我面前让我随意,那这人就不会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谪仙宰相了,这男人权倾朝野,年仅十七便位居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或许哪天他将会越过我的屍身,走向万人之上的那个位置。
*
又失眠了。
这已经是这个月以来第十五次发生了,我掰着手指数了一次,边朝窗外感叹今晚的满月特别圆亮。
香炉有宁神香袅袅升起,我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心念一动,又一次实行了吴阁老口中的『奢侈浪费』,也就是将养心殿上下的蜡烛全数点燃,烛光令沉寂的殿堂一瞬间辉煌起来。
我披上外衣下床,赤脚着地,冰凉的感觉一下子便将我为数不多的睡意全数驱散,我还顺带打了个机灵,深深需出了一口浊气,抬眼便见竖立在我眼前的山水画屏风,不由得想起幼时先皇曾叙述过它的来历与我听,据说是太太太太上皇亲笔所绘,一笔一画代表着江山某一隅,望之莫忘帝王之责。
我内心对此嗤之以鼻,倘若一个帝王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成为帝王的觉悟,那麽他又怎麽会去在意什麽帝王之责呢?
斐璟御的脸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顿时,我眼前一阵恍惚,再转头桌案上的书吸引了我的注意,彷佛在暗示着我的什麽,反应过来时,我已经拿起了书,上头飘着淡淡的墨香,书本保护得极其完整,看得出书的主人费了多少功夫在书上,但仅仅转眼却又那麽随意地扔到我面前。
斐璟御,你究竟在想什麽呢?
我登上皇位五年,这期间里斐璟御一直陪侍在侧,而他的权势也一步步走上颠峰,几乎所有人、就连我也不得不这麽觉得,他的下一步将是谋朝篡位,然而他没有,他只是一如既往做着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
着实令我气恼不已的是在面对我的百般调戏时,他总是一无所动,那淡然如水的表情,令我有种想冲上前把他的脸撕下来的冲动。
就在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突然间意识到身後有人靠近,几乎是靠着本能反应下意识转过身,谁知才一回头,我竟直接对上那双深邃的双眸,登时惊在原地。
我愣愣地唤出他的名字:「斐璟御?」
面对眼前的人,我竟不自觉地向後退去,下意识的本能反应让我意识到有些地方着实太过诡异,却又说不上来。
对方似乎刻意忽略我满是戒备的眼神,恶意地朝我走近一步,一袭玄袍衬得他与平时的清淡模样形成强大反差,比起白昼那样凡事情依循礼数,现在的他眼神中隐约带了一股冷傲。
他用着一丝玩味的语气对我问道:「陛下,这麽晚了,还没睡?」
突然的出声登时将我飘离出去的神思拉回躯壳里,大约是平时过於嘴贱,我的脑袋瓜想也没想便直接回道:「还不是因为太想念斐爱卿的美色所以无法入眠。」
「哦?美色?」
斐璟御说话间,如画的眉目似乎微微弯起,下一秒,竟趁着我正因他的反应而惊愕不已时,脚下一个箭步将我与他之间的距离缩到最小,丝毫不给我反应的时间,腰一弯便吻上我的唇瓣。
朕竟然……竟然在大晚上被朕的好爱卿以唇封口想言语也言不得!
这还是朕家那个泰山崩了也面不改色的玉面宰相吗?
亲吻不过片刻,他才稍稍离开了唇,脸仍凑得极近,温热的吐息全招呼在我的脸上,令死死闭着双眼的我羞愤难耐。
「陛下想纳夫婿了?」
他低哑的声音直达心房不断在脑中嗡嗡作响。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我又是愣了半晌,才思起今日批奏摺时看到的一则关於纳夫的折子,话说我当时是答了什麽来着?
良久,我才从宰相夜闯皇帝寝宫、轻薄圣上、以下犯上等种种事情中回过神来,我咳了一声,想维持以往的形象。
「宰相此举莫不是要自荐枕席?」
这回斐璟御的反应更跌破我的眼睛,他居然破天荒地笑了!
等等,这莫非是在即将归西时看到的幻影?
想着,我感觉一阵气血涌动,鼻腔涌上一股温热感,不出所料下一步,有鲜红的液体自鼻孔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