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狼犬女孩 The wolf girl — 第七章 創傷

隔日一早,也是寒假第一天,罗父便带着夏语天一家前往台东的外婆家,大约下午两点便抵达目的地。

一下车,夏语天一脸睡脸惺忪的揉揉眼,突然想到昨日的窘况,又忍不住发出一声叹。

今天早上夏语天发现自己竟然就直接睡在范绍宁家里,连忙打开手机一看,发现许多未接来电:妈妈一通,爸爸五通,哥哥五十九通。

看范绍宁仍睡得不省人事,夏语天留的张便条在床边後,赶紧背起包包飞快的下楼。

一打开公寓大门,便看到罗宇彻手插着腰,睁圆了眼瞪视着夏语天,那模样像是巴不得要把自己碎屍万段一样,令夏语天内心瞬间警铃大作,寒毛全都竖了起来。

「哥,我...」

「你昨晚为什麽没回家?」罗宇彻呼了口气冷冷质问,「你知不知道爸妈找你找很久?打给你你又不接,范绍宁家门的锁又紧的要死,你是想逼死谁?」他像杀人魔一般缓缓拿出身後的小铁鎚,暗示他昨晚想破门而入却失败。

「我昨天太累了,就忍不住睡着了嘛,我们又没干麽...」夏语天越说越小声,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被罗宇彻气势凌人的模样吓傻了。

罗宇彻咬牙切齿,最後竟夸张的揪住夏语天的袖子,「男女两人共处一室,你们到底单独做了什麽?!」

做了什麽...也没做什麽啊,就接吻而已。

一想到范绍宁嘴唇湿润柔软的触感,夏语天的双颊再次火辣辣的红艳起来,「做、做什麽啊?他病恹恹的睡死在那里我们是能干麽啦?」

回忆完毕,夏语天原本自认自己理智到不行,绝对不会因为情感而放下自尊,没想到昨晚她自己竟然亲手把这个自信心打破!

一个堂堂的青春气质美少女,居然酒後乱性主动献吻!

而且还是初吻!她保留了快十七年的初吻啊啊!

冬天才刚到,离春天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夏语天你怎麽那麽早就发春了呢?一定是酒的副作用,绝对是的!

她小心翼翼的觑了罗宇彻一眼,他看起来心情超差,脸上第一次没有带着笑意,当他斜斜的回望夏语天,她的心脏很不争气的紧紧一缩。

想到刚刚罗宇彻因为一时爆气,竟然失手将夏语天新买没多久的手机摔烂!

呜呜呜,我可怜的iphone,跟你都还没熟悉居然就要跟你说掰掰了…

见罗宇彻依然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夏语天发出沉沉的叹息,这还是第一次罗宇彻对自己发出那麽大的脾气。

她想了想,绝对是他放弃学测选择要考指考的缘故!

「啊,语天、宇彻!」外婆站在门外,一看见孙子们一同走来的身影,便开心的跑出来迎接。

「外婆,好久不见。」罗宇彻礼貌一笑,语气温顺,「过的还好吗?」

「好、好,很好。」外婆笑咪咪的,转头看到缩在一旁的夏语天,笑意更深了,「语天啊,自从你离开之後,外婆好孤单,家里变的冷冷清清的。」

听着外婆的话,夏语天连敷衍的笑容都挤不出来,只能歉然一叹,「抱歉喔,阿嬷。」

「妈,外头很冷,进去在聊。」看大家都没有想要进去的意思,夏母赶紧推着外婆进门。

进了家门,夏语天和罗宇彻拿着行李上楼,接着打开第三间房间的门,将行李全放了进去。

罗宇彻不等夏语天便独自下楼,留她一人在房间里。当夏语天一离开房间,一看见对面那道唯一漆成粉红色的门,脚步倏然一顿。

「语天,你的房间好漂亮,你外婆对你真好!」

盯着那道房门许久,她伸出手碰上门把,却要在打开的那一瞬,收回了手。

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她到现在,居然连这种小事都无法坦然面对。

再也没有勇气抬眼,只是在门板上摸索了阵,将挂在上头那块木制的压克力板轻轻取了下来。

瞟了眼压克力板上的字,上头那些「夏语天的温馨小窝」字样,如今看起来多麽讽刺。

拿着板子下楼,一看见外婆和父母一家和乐的样子,夏语天的心情没来由的跌落谷底。

假装无视这幅幸福景象,拿着板子的手缓缓捏紧,迈开脚步跑到後院,面对着比自己还要高的垃圾桶,心一横,将板子扔了出去。

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客厅,一看见罗宇彻穿起鞋子似乎要出门,夏语天连忙穿起外套,和爸妈说了一声便跟了出去。

「喂!」夏语天朝罗宇彻挺拔的背影扬声喊道。

罗宇彻连脚步都没停一下,仍然缓步走着。

见哥哥不理睬自己,夏语天不服输似的又唤,「罗宇彻!」

罗宇彻依然没有回应。

有完没完啊?看哥哥像孩子般任性的模样,夏语天微微恼怒,瘪嘴咕哝,「齁唷,哥,你打算永远不跟我说话了吗?」

听夏语天难得叫出一声「哥」,罗宇彻浑身一僵。

见罗宇彻总算有反应,夏语天慎机跑上前从背後环抱住哥哥,脸还在他的背上磨蹭两下,「哥哥,不要生气了啦,好不好?喔?」

罗宇彻心一软,终於肯回应,「不要跟我撒娇,很奇怪欸。」说完还扭动一下身子。

「所以不要生气了嘛。」

「你一个女生那麽不自爱,我怎麽可能不生气啊?」他闷声回。

「好啦好啦,对不起嘛。」她在他的背後嘻嘻一笑,「不过你这个哥哥管我管那麽紧,到时候会没有人敢娶我耶。」

罗宇彻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夏语天最後还开玩笑的说,「我以後嫁不出去的话,你要娶我吗?」

「才不要咧,恶心死了!」说完罗宇彻拉开夏语天放在腰际的手,还用力戳了一下妹妹的额头。

夏语天唔一声摀住额头,嚷道,「没良心的臭哥哥,很痛耶!」

「夏语天?」

一声唤打断兄妹俩的打闹,两人同时停止动作,反射性望向声音来源。

那个女孩脸色惨白,眼窝下的黑眼圈显得十分突兀,消瘦下巴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一对上那双如窟窿般凹陷的眼眸,夏语天的眼前突然一黑,身体像是被下了蛊,完全动弹不得。

「真的是你!我找你找了好久。」见夏语天不出声,那个女孩不在意的继续说,「你现在有空吗?要不要聚一聚?」

夏语天怔忡了一下,双眼直直瞪着那个女孩,目光没有移动半寸,呼吸渐渐变得急促,握着罗宇彻的手也越来越紧。

见妹妹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罗宇彻向前一步,有意无意将夏语天推到身後,看着那个女孩的眼神变的清冷,语气强硬,「不行,我们...」

夏语天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心里的激动,直接打断罗宇彻的话,「没关系,罗宇彻,聊聊天而已,我很快就会回家。」

「可是她...」

「真的没关系。」

罗宇彻张开口还想说什麽,但一对上夏语天那双坚定的眼睛,最後只将那些话语转为一声叹息。

「不要待太久,听见没有?」罗宇彻抿抿唇,又盯着那个女孩好一会儿,最後才转身离去。

罗宇彻离开之後,两个女孩对看了半晌,良久,那个女孩先行开口,嘴角的笑容不减,「好久不见,语天。」

「嗯,好久不见,蒋羽菲。」夏语天下意识扭着手指,语气轻轻的,「有一年了吧?」

「嗯,你自从那天之後就没有回来台东了吧?」蒋羽菲的嘴虽然在笑,眸里却没有半点笑意,只是一片漆黑,「欢迎回来。」

「别误会,我待三天就要走了,」夏语天声音冷冷的,似乎不想说太多自己的事,因此转开了话题,「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去学校吧。」像是早就计画妥当,蒋羽菲的声音轻快的有些做作。

学校吗...

事实上,自从离开台东後,夏语天就不曾回去过之前的学校。而这次的提议,蒋羽菲那双黑洞般的眼眸带着坚毅,使夏语天很快便答应,她不想向过去示弱,即便自己依然停留在原地。

尾随着蒋羽菲上了公车,夏语天看见了空座位却没有想上前休息的意思,只是轻扶着窗边的栏杆,有意无意地别开眼,将目光不断往窗外投射出去。

窗外的屋子、山岭随着公车前进形成一条条模糊不清的速度线,夏语天下意识伸手抚上波璃窗,窗子冻得像冰块,轻呼的口气,一团白雾打上窗子,凝结在玻璃上的一层云雾瞬间转化成斗大的水滴,沿着窗户淌流而下,在窗沿聚集成一小摊水渍。

水滴经过後的玻璃窗变得清晰,一路上的风景宛如利刃般狠狠刺激着夏语天不忍面对的过去,还试图挖开心底下的创伤,逼迫她回忆那些不堪...

车程只有短短五分钟,就足以令夏语天窒息了,她不知道自己等等进入学校能不能保持平常心?

一下车,那栋不起眼的小学校便映入眼帘,冷风吹上一旁的绿树,树叶跟着发出刷刷声响,一抹微光从树叶缝隙中穿过,在地上形成的叶状影子跟着风微微摆动。

「很久没有回来了吧?」蒋羽菲问,噙在嘴边的笑意带着苦涩,「这一年里,新校长重新盖了穿堂,球场也全部重整,连敏玟最爱的礼堂都变得不一样了。」

夏语天听得出神,一时没有做出评论。

「有时候...我连看着这些事物的改变都觉得痛苦,再这样下去,敏玟她是不是会逐渐被遗忘?」蒋羽菲的双手摆在背後,盯着校门的双眼没有带着任何情绪,像是伤心欲绝到了一个顶点,让人猜不出她的情感似的。

「不会。」夏语天的眼神飘移,「不会的。」

蒋羽菲笑了笑,轻轻巧巧转身,裙摆上的蕾丝边宛如纯白色的细雪,随着微风飘扬而起,午後的艳阳光晕映照在她阴冷的脸庞,优雅的姿态就像是个天使。

进了校门,穿越过穿堂,一踏上翠绿色的草坪,夏语天便难受的抿紧嘴唇。

「你知道吗?除了唱歌,我最喜欢躺在草地上看太阳了。」

「所以你不在树下的时候,该不会就待在这里吧?」

「对呀,很棒吧?」

「哪有棒,超怪的耶,看太阳不怕眼睛瞎掉吗?」夏语天没辄的吐嘈,却也跟着躺在草上享受微风。

走过草坪,眼睛再次不经意对上一旁的大榕树,夏语天的步伐像是挂了铅块般,越来越缓慢。

「语天,我们翘掉数学课好不好?」

「才不要,明天就要段考了耶。」

「又没关系,你的成绩那麽好,又不差这一次,可以的啦。」

「嗯...」

「好嘛,我们等等再去树下练合声呀,好不好?喔?喔?」

夏语天逐渐闭上眼睛,吞了吞口水,却咽不下喉咙的酸涩,那些景物带着强烈的熟悉感接二连三涌出,让夏语天差点溺毙。

「语天,这里。」当夏语天睁开眼,蒋羽菲朝她招手。

她抬眼看了站在楼梯间上的蒋羽菲,随即别过眼,又盯着前方的树好一会儿,才缓缓移动双脚,脚踩着用石块拼接而成的地板,无视地面发出的叩叩声响,往蒋羽菲的方向走去。

这是一条令她感到十分熟悉的路。

虽然已经一年多没有来过,但她几乎不用思考,身体就会自动的往前走。

走上倒数第三个楼梯,往上到五楼,那第二间教室,正是她的记忆。

轻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几张课桌椅没什麽秩序的摆在台下,讲台上凌乱的放着几本书、讲义等等,她突然发现,教室里的一切都没什麽太大的变化,就连窗帘上的污渍和窗沿泛黄的铁锈,都和记忆中一样。

她环顾四周许久,犹豫了一阵,最後还是迈出脚步进入了里头。

走向公布栏,上头张贴着大大小小的奖状、通知单,目光往下,在大约左下角的角落,有人用了油性笔写了几行细笔字。

本校第五届校花,非陶敏玟、蒋羽菲和夏语天莫属!

夏语天伸出手轻轻抚上这行字,小脸荡漾出一抹极淡的微笑。

看着夏语天动也不动的站在布告栏前,蒋羽菲脸上仅有的笑容渐渐淡去,像是刻意想找话题般,缓缓张嘴道,「你哥哥还是一样难以接近。」

夏语天没有回答,她不忍告诉蒋羽菲,其实罗宇彻除了对她以外,对待谁都很亲切的。

现场安静了一会儿,蒋羽菲再度问,「程子轩他...还好吗?」

闻言,夏语天先是安静了几秒,接着转身,若无其事地回答,「还好,而且他有女朋友了。」

「真的吗?」蒋羽菲似乎没有特别惊讶,只是嘲讽似的笑了笑,「他比我想像的还要放得开呢。」

夏语天沉默,程子轩能够那麽快走出伤痛她自己也觉得有许多疑点,虽然不知道程子轩和韩舒纭交往和陶敏玟有没有直接关系,但夏语天还是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见夏语天总是被动性的一问一答,蒋羽菲不是很在意,毕竟她没有资格要夏语天对她摆好脸色,但心情多少还是有点失落。

「语天。」她轻轻道,任何情绪都没有表现在脸上,脸上只是一如往常的淡然,「虽然我没有资格拥有你的原谅,可是我能不能求求你...放过我?」

突如其来的话使夏语天顿了顿,她愣了几秒,接着快速转身,只见蒋羽菲的双眼空洞,目光紧紧盯着自己,又好像没有在看她,像是灵魂不在身体里一般。

「陶敏玟是个婊子。」

夏语天的心脏紧紧纠结了一瞬,那个记忆中的蒋羽菲总是充满自信又光鲜亮丽的,超有个性的她永远是团体中的领导者。

只是,自从夏语天离开以後,她变了,完完全全变了。

原本盛气凌人的她已经消失,身上高傲的气质只剩下淡漠,连眼眸里都只看的见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夏语天别开眼,蒋羽菲的心事太沉重,她没办法负荷。

「...原谅?」她轻笑,迈开脚步缓缓走向蒋羽菲,接着拉出一张椅子坐下,「你知道吗?我其实没有资格恨你。」

蒋羽菲愕然。

「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她勉强想撑起一抹微笑,可是身体却无法使她那麽做,使得她的表情有些古怪,「虽然我曾经将一切都怪罪於你,可是我最後才发现,我自己...才是这个造成这件事情的元凶。」

她知道自己和蒋羽菲永远无法回到从前那样的关系,可是她绝对不会恨她,至少以後不会。

毕竟...除了自己,最痛苦的应该就是蒋羽菲了吧?

蒋羽菲没多做无谓的安慰,只是牵牵唇角,将话题转移到夏语天身上,「你的狼犬病还好吗?」

「还能控制,不用你担心。」不想聊自己,於是夏语天草草结束关於自己的话题,「你今年有去找敏玟吗?」

「当然,我每天都去。」肯定的语气,蒋羽菲拉拉裙摆,「你呢?你去看过她了吗?」

她的身体微微一僵,身体没来由地颤抖着,「我...」

蒋羽菲微微抬眸,目光最终停在夏语天发颤的下唇。

「我...我没办法。」她吁了口气,忍不住鼻酸,「我怕我一见到她,我可能...会忍不住想去找她。」

出事那天,也是夏语天最後一次见到陶敏玟,就连照片,她也没有勇气直视。

而陶敏玟的长相,并没有因为时间冲刷而模糊,那惨然的容貌,依然深深烙印在夏语天脑中,不曾遗忘。

一段时间内,两人都没再出声,任凭冷风不断从窗户缝隙中窜入,发出刺耳的呼呼声响,最终,夏语天的目光停在教室黑板旁的木墙上。

墙上,有人用美工刀刻着几行字,而那些字,也狠狠刻在夏语天心中。

夏语天♡陶敏玟,一辈子的闺蜜!!

下午五点多,冬天的太阳很快就下山了,而狼犬病就快发作的夏语天紧抓着胸口前的衣服,不断喘息,朝外婆家的方向狂奔。

一回到外婆家,夏语天直接无视父母的叫唤和哥哥的关心,直直往房间走去,砰一声关上门,将自己与世隔绝。

「语天,你能不能...放过我?」

她怎麽也没有想到今天会遇上蒋羽菲。

而一得知蒋羽菲每天都去见陶敏玟,夏语天心中的创伤和罪恶似乎又更加鲜明了些。

躺在床边,夏语天吞吞口水喘气,闭上眼睛,记忆中的那些人事物,很快就涌上脑海。

「陶敏玟,你也真够骚的,居然刚招惹完羽菲的男朋友,现在连程子轩都想染指?」

「她难道不知道语天喜欢程子轩吗?」

一股强烈寒意从脚底传至头顶,夏语天下意识紧紧抓住大腿,直到雪白大腿被捏出一块紫红色的瘀痕,她的身体依然冷的不断发抖,神经发痛,连身子也不受控制的抽蓄起来。

「语天...我没有,我没有想要和你抢子轩的意思,你相信我好不好?」

夏语天盯着陶敏玟充满泪痕的脸许久,最终推开她的身体,不料力道过猛,使陶敏玟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对不起...」夏语天没有勇气正视她的脸,只能迈开步伐,匆匆离去。

夏语天永远忘不了,当时陶敏玟看着她的眼神。

那原本清澈的双眼带着绝望,最後只剩下寒冷,冷得让人彷佛处在漆黑的深海,触不着一丝希望。

将棉被不断往上拉,夏语天却依然发抖个不停,当涔涔冷汗沿着她的脸颊滑下,她并没有力气拭去,双眼不敢睁开,直到意识逐渐模糊…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开门声将她扰醒,由远到近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她勉强瞠开眼,只见罗宇彻手拿着手机,一脸欲言又止。

当夏语天接过手机,一阵低沉带着电磁波的男声从话筒里流出—

「你为什麽不接我的电话?」

夏语天咬咬唇,一听见对方的声音,她的喉咙莫名一哽,「...罗宇彻把我的手机摔坏了。」

听着夏语天莫名沙哑的嗓音,语气听起来十分疲惫,范绍宁的心底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过了很久,久到夏语天以为对方不会再出声,正要挂上电话时,范绍宁的声音缓缓传出,「你怎麽了?」

当范绍宁充满温柔的担忧语气一出,夏语天鼻头一酸,刚才硬是忍在眼眶里的眼泪立刻夺眶而出。

「我、我...」她啜泣着,近乎崩溃的语气夹着哭音,「范绍宁...范绍宁...怎麽办,我—」

一听到话筒传来夏语天痛彻心斐的哭喊,范绍宁慌了,正要出声,喀一声,电话瞬间被挂掉。

她好想见他。

虽然她不知道和他见面到底能够做什麽,但一看见他平静的笑颜,温柔的安慰,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撑下去…

夏语天的双腿卷曲,将脸埋进双掌间,像孩子般嚎啕痛哭起来。

☔️

在外婆家待了一个星期,为了赶回台中过年,夏语天一家今早便匆匆离开台东。

待在车内,罗宇彻小心翼翼看了眼望向窗外的妹妹,她气色红润,双眼清亮,状态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两样。

这样莫名的「正常」,让罗宇彻更加担心。

如果是平常,夏语天一失控大概都要好几个星期才能恢复,可是这次她隔天就像什麽事情都没发生一般,完全看不出破绽,就像是刻意装作坚强一样。

罗宇彻叹口气,比起夏语天这样逞强,他还宁愿她无理取闹。

察觉哥哥不断投来的揣测目光,夏语天转头过来,一脸莫名其妙的问,「干麽一直看我?」

「没什麽。」罗宇彻收回目光,不自然的别开眼。

大约下午两点抵达台中,罗父便带着夏语天去电信公司买新手机,一将记忆卡装进新的机体,等待开机,马上就看见萤幕上显示出未接来电:范绍宁十几通和程子轩一通。

望着范绍宁的名字许久,夏语天最後却拨了程子轩的电话。嘟嘟两声,对方很快就接起。

「辛巴!你回来了吗?」程子轩语气雀跃。

「刚回来而已。」被他的大嗓门搞到头一疼,夏语天皱着眉揉揉太阳穴,「找我干麽?」

「呵呵呵,也没什麽啦,就今天早上我妈买了一些蛋糕想请你吃,然後我们可以一起玩玩桌游...」

明明就是一个平常连电话都懒得打的小子,不可能因为那麽单纯的原因打给她!

「说、重、点!」见他拐弯抹角,夏语天毫不留情的打断。

「好啦,借我抄寒假作业。」他不正经的嘻嘻笑了两声。

她没辙的翻翻白眼,「齁,你是没脑吗?不会自己写喔?」

「喂,数学讲义一百多页全部写完耶!是想逼死我啊?」他发出苦恼的怪叫,「好啦~我知道你写完了,借我抄啦,拜托拜托拜托嘛...」

脑里突然浮现小时候程子轩躺在地上耍赖的模样,夏语天忍不住莞尔,「好啦,但你到时候可别叫我帮你写!」

他欢呼一声,「遵命!」

回到家放了行李之後,夏语天拿着寒假作业,随意抽走一件羽绒外套便匆匆下楼。

走路大约五分钟,一按下程子轩家的门铃,门很快就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灿烂的笑脸。

「他比我想的还要放得开呢。」

突然想起蒋羽菲的话,夏语天看着程子轩的笑颜,目光最後停在他深邃的眼眸,他眸里除了这年纪该有的天真以外,还有一丝难以解读的复杂。

见对方不发一语的盯着自己,程子轩有些尴尬的摸摸脸,「干麽?一回来就一直盯着我看,你是变态吗?」

「什麽啦!」她眨眨眼,倏然清醒,「不要挡路,外面冷死了,快点让我进去啦!」

「凶屁啊?」他微微噘嘴,侧身让她进来。

脱下鞋子,夏语天自动的拿出柜子里的拖鞋换上,环顾一眼异常安静的室内,她纳闷,「你爸妈跟你弟咧?」

「他们去大陆了。」他回答,「我妈要我在家把功课写完。」

夏语天抬眼看了看他不甘愿的侧脸,幸灾乐祸道,「好可怜喔~」

他哼了哼,「对啊,超可怜的,所以作业快拿来啦。」

尾随程子轩进入房间,夏语天跳上他的床,接着将作业往书桌上一丢,开始悠哉的滑起手机。

「你写完了?」程子轩拉出椅子。

夏语天没有抬头,「对啊。」

过了半个小时,程子轩安静且卖力的抄着作业,不发一语。

「欸,你说点话吧,我快闷死了。」夏语天将手机往包包里面丢,接着趴在床上直瞪着他看。

他放下笔,转身将头靠在椅背上,「我问你一件事喔。」

「问什麽?」见他难得正经,夏语天微微坐直身体。

「之前听舒纭说你喜欢东学长,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原来是要问这个,夏语天在内心翻翻白眼,嘴上却答的乾脆,「对啊。」

「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没有啊。」她再度缩回床上,拿出床头边的漫画翻了翻,接着微微瞄了松了一口气的程子轩一眼,夏语天一脸狐疑,「你什麽时候变那麽八卦了呀?」

「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他摸摸脸失笑,「因为我想说如果你现在还喜欢他,你们就会交往吧?」

「为什麽会?」

「学长因为你的关系,跟他的女朋友分手了啊。」他的椅子随着他的身体左右晃动。

「谁说的?明明跟我没有关系。」她完全不觉得东翊翔的告白会是真心的。

看夏语天满脸不在乎的样子,程子轩也不好再说什麽,只能搔搔後脑离开房间,「我去拿蛋糕。」

目送程子轩关上门,夏语天抬了抬坐到发麻的双腿,脚不小心将一颗枕头踢下床,而那个枕头还打到衣架,衣架因为撞击而摇了两下,啪一声,一个正方形物体落了下来。

「那是什麽啊?」丢下手机下床,夏语天好奇的弯身查看,只看见一个程子轩平常在用的钱包躺在地上,里头还被塞得鼓鼓的,「什麽啊,这小子什麽时候变那麽有钱?」

她拾起钱包,接着打开它,发现里头放的不是钱,而是一张张护贝过的照片,她抽起一张来看,是他和韩舒纭的自拍照,又拿出一张,是韩舒纭的独照,她的嘴角抽了抽,「天啊,这对情侣也太...」

等等。

这个女生不是韩舒纭。

是陶敏玟。

她心里的不安逐渐成形,夏语天激动的将所有照片丢出来放在地上,每一张照片背後都被他用钢笔写下日期,但仔细一看,这些照片的日期都是陶敏玟去世之後才写下的。

夏语天在照片堆里翻找着,接着找到最近的日期,而上头除了日期之外,还写着一两句话。

2017年1月30日,我还是好想你。

她捏着照片的手逐渐颤抖起来,脑袋一片空白。她没想到程子轩的心事能够藏的如此深,深到作为青梅竹马的她从来没发现过异状。

2017年2月2日,明天语天要从台东回来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去见你?

看到这里,一阵开门声响起,夏语天手忙脚乱的将照片和那个钱包胡乱塞进衣柜里。

「是起司蛋糕喔,你最爱的。」程子轩用脚将门关上,接着把蛋糕放在书桌。

夏语天看着他的眼神渐渐变成了恐惧,程子轩的笑脸背後究竟还藏了些了什麽?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她?

「程子轩。」她沉下声音,接着深吸口气,「我问你一件事。」

「嗯?」

「你还记得前年自杀的那个陶敏玟吗?」

程子轩正在摆盘的手倏然一顿,然而他正背对着夏语天,使她没办法看见他此刻的表情。

他没有回答,手挖了一口蛋糕塞进嘴里,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般。

她的鼻子一酸,「程子轩,你回答我。」

闻言,他慢悠悠的应了声,「...记得。」

「那你为什麽要和舒纭交往?」夏语天没头没尾的不知道在问什麽,一心只想证实心里的猜测。

「因为我喜欢她。」

听出他话里的心虚,夏语天一阵恼怒,打开衣柜将那些照片翻出来,啪一声全盖在书桌上。

当程子轩一看见那些被夏语天拿出来的照片,脸色大变。

「不是吧?」夏语天指着照片,语调因为激动的略微提高,「你是因为舒纭和敏玟长得像才跟她在一起的吧?」

程子轩的呼吸变的短促,不可置信朝夏语天大吼,「你偷翻我的钱包?!」

「偷翻又怎样?」她吼回去,「我知道你从国中就喜欢她了,可是我没想到你会那麽放不下过去!」

他被她近乎咆哮的语调吓住,语气变成了前所未有的淡漠,「跟你没有关系。」

「怎麽会没关系?你自己说我们无话不谈的!」她朝他向前一步,伸手抓住程子轩的肩膀,大声质问,「告诉我,你现在到底还喜不喜欢敏玟?」

「对,我喜欢她,我到现在还是一样喜欢她,自从她死了之後,我每天都过得很痛苦!」他的语气变的悲愤至极,「放不下过去又怎样?只要把韩舒纭当成陶敏玟,只要一直催眠自己陶敏玟还没死,我的伤口才能得到一点安慰!」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她狠狠推了一下程子轩的肩,他反射性的踉跄几步,「舒纭不是敏玟,假如你喜欢的不是舒纭,你当初就不应该和她在一起!」

他没有反驳,任凭着夏语天不断朝自己的身上拳打脚踢,原先冷漠的神情渐渐变得凄楚。

夏语天无助的看着他,「你知道舒纭有多喜欢你吗?虽然她从来没有说过,但她的目光永远都追随着你,你得奖的时候,她比谁都还要替你开心...」

他深吸一口气,别过脸,「...不要说了。」

「你知道她开口闭口都是在关心你吗?她把你看的比自己还要重要...」

程子轩闭上眼睛,嘴里虚弱的吐出一句,「不要再说了...」

「你怎麽可以那麽自私?为了减缓自己的痛,难道就可以让别人痛苦吗?」夏语天哽着声音尖叫,「假如舒纭知道自己一直都活在一场骗局里,你要她怎麽办?说不定她会像敏玟一样,一样跑去自杀—」

啪!

夏语天的头一偏,愕然的看向程子轩,他瞪着自己颤抖的右手,似乎没料到自己会出手赏夏语天巴掌。

「对不起,语天,我...」话还没说完,程子轩就愣住了。

在他记忆中一直很坚强的夏语天,此刻哭得泣不成声,眼泪一颗一颗落下,她带着哭音恳求着,「...子轩,拜托你,不要再活在过去了好吗?敏玟已经去世了,去世的人永远不会回来了...」

看着夏语天哭得好可怜,程子轩的眼眶也逐渐红了。

「和舒纭说实话吧?嗯?在一切都太迟之前,和她坦白吧,我拜托你...拜托你...」

程子轩抿住唇,接着紧紧抱住泪流满面的夏语天,最後再也忍不住,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从他的眼眶无声滑落。

☔️

明明是冬天,天气却很闷,四周的凉风像是全被吸走般,只剩下带着热气的湿意,闷热感将夏语天紧紧包围住,皮肤毛孔无法出汗的黏腻感让她昏昏欲睡,让她更不想开学了。

自从上次和程子轩摊牌以後,她变得茫然,不知何去何从,不知道以後该怎麽以平常心面对他,还有…

不知道该以什麽方式继续当大家心中那个开朗的夏语天。

为了不要被发现异状,她今天提早一个小时起床搭公车,就是为了避开罗宇彻的关心。

她面无表情的抬头,一大片乌云正缓缓笼罩住天空,使得城市变成了灰暗的色调,似乎暗示着老天爷正在酝酿一场大雨。

她别开眼,加快脚步往学校走去。

开学的前一天是西洋情人节,而学生们都很有默契的将情人节气氛延後到开学,所以当夏语天一踏入教室,一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巧克力香味直接扑鼻而来。

所有人见到夏语天进入教室先是安静了几秒,接着便开始兴奋骚动着。

「语天来了!」

「快点啦!」

夏语天无视鼓噪不已的群众,默默走到自己的座位,一看见像山一样的巧克力叠在桌上也不觉得高兴,只是静静的放下书包,将巧克力装袋。

「那个...语天。」一个男生被一群人簇拥着来到夏语天的座位,他支支吾吾地唤。

夏语天慢悠悠的抬眼,那个男生是程子轩最好的朋友,也是班上的体育股长,突然想到前几天程子轩问她喜欢的人是不是东翊翔,似乎就是为了好朋友问的。

「有事吗?」她的语气毫无起伏。

那个男生似乎没有发现对方的不对劲,将手中的巧克力伸手一递,接着鼓着脸大喊,「语天,这个巧克力是我花一整天的时间做的,希望你能喜欢!」

同学们一同发出暧昧的叫嚣声,夏语天视线一转,坐在位置上的韩舒纭和温咏滢正一脸看好戏的朝她笑着,当目光扫上韩舒纭的脸,她眉头一皱,淡淡的瞥了那个男生一眼,接着站起身,没做任何回应,便直接离开教室。

那个男生神情尴尬不已,韩舒纭和温咏滢也一脸错愕,接着两人互看一眼,便匆匆跟了过去。

「语天!」韩舒纭拦下走下楼梯的夏语天,语带责备,「你也太不给人家面子了吧?之前别人和你告白,你从来不会这样耶!」

「对啊,语天你今天怎麽了呀?」温咏滢也在一旁答腔。

夏语天凉凉的看了韩舒纭一眼,一看见那神似陶敏玟的脸,心脏像是被人揍了一拳,接着冷漠道,「跟你们有什麽关系?」说完,她独自一人下楼。

闻言,韩舒纭一脸莫名其妙,「喂,夏语天你—」

温咏滢看韩舒纭就要破口大骂,她便慌张的拉了拉韩舒纭的袖子,暗示她冷静点。

韩舒纭看了看不断摇头的温咏滢,深吸口气,牙一咬,哼一声走回教室。

温咏滢看了眼头也不回的夏语天,又看向怒气冲冲的韩舒纭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慌张的朝夏语天喊,「语、语天,等等就要始业式了,你要去哪里?」

夏语天没有回应,也没有放慢脚步,直接甩头离开了楼梯间。

走到一楼,看所有学生都往礼堂移动,她缓缓停下脚步,接着转了个弯,往反方向,也就是体育馆的方向走去。

打开体育馆的大门,一阵冷风迎面而来,像是无数细针扑打在脸上,使夏语天难受的蹙眉。

她拉紧身上的外套,打开篮球员休息室的门,接着走了进去。

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她随意抽起一本书架上的书,看了看封面,上头的艺术字写着:photo,是一本相簿。

不知道在紧张什麽,她定了定心神之後才翻开第一页,随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篮球队和啦啦队的团员大合照。

场景是在学校篮球馆,最後排站着一群夏语天从没见过的面孔,似乎是上一届高三的学生;而中间半蹲着当时高二的球员,长相稚嫩的罗宇彻两手搭着东翊翔和范绍宁的肩膀,笑的一脸天真;最前排坐着一群当时的小高一,程子轩和韩舒纭当时隔的很远,两人似乎还没熟稔。

夏语天下意识看向相片左下角,时间是她读高一时的上学期,当时陶敏玟还在世,难怪程子轩还没和韩舒纭交往。

翻开第二页,是每一个篮球员立定投篮的定格照,一看到范绍宁,夏语天的目光便定住。

范绍宁淡漠的眼神带着专注,膝盖微微向前弯曲,那从容镇定的模样,似乎所有困难都能迎刃而解,就连待在毫无生命的照片里,还是能让人感受到范绍宁不凡的气质。

她噙着淡笑,伸手抚上照片上的范绍宁,脑里却突来闪过之前蒋羽菲对她说的的话—

「你有什麽资格爱人?」

她心一抽,的确,她的内心如羊质虎皮般懦弱,只会出一张嘴,真正发生问题时却没有勇气挺身而出,最後甚至让自己失去最珍惜的人。

她承认,她并不是一个正常的女孩,她的过去太不堪、太复杂,本身还有精神疾病。

这样的她,有什麽资格爱范绍宁?

夏语天咬着下唇,自卑感充斥着她的全身,原先对爱情的美好憧憬,就像一个摔的粉碎的玻璃杯,瞬间瓦解。

她的眼泪再次扑簌簌地掉了下来,落在相片上范绍宁的脸庞,他漠然的神情瞬间变的扭曲变形。

自从升上高中,她接收到的情书、告白多到不胜枚举,可她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一个男孩。

不是因为不想恋爱,而是她没有资格得到爱。她明白,只要那些男生一得知她的过去,绝对会离她远去,所以在受到伤害之前,拒绝是她面对爱情最好的方式,这样至少能保护自己。

一阵开门声倏地响起,夏语天吓得赶紧把相簿盖上塞进书柜,连眼泪都还来不及擦,双眼便直直对到门口的人。

「...学妹,你怎麽在这里?」东翊翔一脸惊讶,一看到夏语天脸颊边的两行泪水,他愣了一下,「你在哭吗?」

她瞪圆着着眼跳起来,一脸防备的盯着东翊翔不放,用力摇着头,身体还跟着不断往後退。

似乎没有发现她眼里的抗拒,东翊翔朝她向前一步,直到夏语天没有後路可退,东翊翔朝夏语天缓缓靠近,伸出手温柔抚上她的脸,用拇指擦乾她的眼泪,「你真的—」

「不要碰我!」夏语天反射性的低喝,伸手拍开东翊翔的手,不顾对方的惊愕,胡乱抹乾眼泪,逃跑似的离开休息室。

中午时分,天空依然一片灰蒙,下着细细绵绵的雨,是宛如雾一般的雨。

待所有同学都前往学生餐厅,夏语天依然没有回教室。

韩舒纭的手往温咏滢的桌面上重重一拍,声音故作轻快,「喂,我们别等了,先去吃饭啦。」

温咏滢缓缓站起,垂着脸收拾着桌上的书本,语气忧心道,「...真的不要再等一下吗?现在在下雨耶,语天会不会怎麽了?怎麽到现在还没回来?」

「安啦,她那种人没什麽好担心的。」说完,韩舒纭变推着温咏滢离开教室。

临走前,韩舒纭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夏语天的座位,不甘心的咬着唇。

...这丫头,为什麽闹脾气完还给我搞失踪?

转眼看向程子轩空荡荡的座位,这男人高一从来没有请过假,直到上次和夏语天发生争吵难得没来学校,所以韩舒纭直觉,程子轩今天没来和夏语天绝对有关系。

摇摇头,甩掉心中神经质的猜想,韩舒纭移开目光,跟着温咏滢离开教室。

「舒纭,外找!」

放学前一节下课,外头霪雨霏霏,淅沥雨声掩埋住学生们的笑谈,无数雨点拍打在窗上,灯光照射过去,上头的雨光细微闪烁着,像随时都要熄灭的零星灯火。

「是宇彻学长耶!你跟他很熟吗?」坐在窗边的女同学在韩舒纭的耳边低语。

一听到罗宇彻的名字,心中闪过夏语天的脸,韩舒纭慌忙站起,小跑步来到门口。

「...学长,有什麽事情吗?」韩舒纭扭着手指,微微觑了罗宇彻一眼。

「我妹早上翘课了吗?」

罗宇彻的双眼直直瞅着韩舒纭不安的神情,像是想要在她的脸上穿出一个大洞,令韩舒纭反射性吞吞口水,「...对,没有人知道她去哪里。」

「啧!」罗宇彻发出无奈的砸舌声,懊恼的抓抓後脑,「她为什麽寒假放不到一半就变成这样啊?」

「寒假放不到一半?」听到关键词,韩舒纭向前一步问。

寒假中旬时,韩舒纭就连络不上程子轩了。这个时间点和突然变得暴躁的夏语天恰恰吻合,让韩舒纭的心脏忍不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对啊,整天关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干什麽,我记得这中间没有发生什麽事情啊...」罗宇彻心烦意乱的抖着右脚。

「语天她寒假的时候都没跟你们联络?」随後跟上的东翊翔抵着门板,用不爽的口气问。他的关心可是所有女生触不可及的,居然被这个没大没小的学妹直接拒绝,被她狠拍的手肘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一刚开始有说要约出来吃饭,但除夕之後就联络不到她了...」

「学弟今天也没来?」东翊翔的脖子一伸,目光停在程子轩的座位上。

「对啊,子轩他很少请假...」

「等等。」罗宇彻打断韩舒纭的话,突然发觉到了不对劲。

子轩...程子轩…

程子轩!

「啊!」双手一拍,罗宇彻大叫,「夏语天有一天跑去程子轩家说要写作业,回来之後就一直关在房...」话没说完,罗宇彻的视线对到从前门缓步进入教室的小身影,眼睛越瞪越大,句尾最後还不自主的消了音。

夏语天全身被雨淋的浑身湿透,微湿头发贴着脸颊,白色的制服衬衫因为被浸湿而有些透明,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楚楚可怜的模样像是路边被遗弃的流浪狗。

她失神的朝群众望去,刻意避开罗宇彻眼里的关心,快速走向自己的座位,背起书包作势要离开。

罗宇彻见状大步走向夏语天,身子一横挡住他的去路,声音一沉,「你早上跑去哪里了?」

夏语天没有看他,一声不吭地绕过罗宇彻,像是没听到罗宇彻的话。

见妹妹想走,罗宇彻反射性拉住她的手腕,「夏语天,我在问你话!」

「这你管不着,」她冷声,「放开我的手。」

「不放!」听夏语天说话的口吻没有一丝心虚,反而还理直气壮,罗宇彻语气微愠,「为什麽你一去程子轩那小子家里就变成这个样子?」

「跟他没有关系!」因为罗宇彻的一针见血而感到慌乱,夏语天下意识朝哥哥咆哮,「你能不能不要每件事情都要干涉?我的问题我能自己解决,完全不需要你来处里!」

无视围观的人群,夏语天牙一咬甩开哥哥的手,打开门离开教室。

「天啊,宇彻学长和语天吵架了耶!」

「超劲爆的!」

冷眼扫向窃窃私语的学弟妹,站在楼梯旁的范绍宁从刚才就听见了兄妹俩的谈话,脑袋还停在最近一次夏语天发作的狼犬病,一时没有回神过来。

就是因为失神了几秒,当夏语天从身边走过时,范绍宁才会无意识的捉住夏语天的手肘。

她愣愣的望向范绍宁,夏语天没料到连他都会出手拦住她。

「你...」

「你有什麽资格爱人?」

不等对方说完,夏语天一脸惊恐,慌张的抽开手,逃跑似的下了楼梯。

「对不起...」

她的脚步越发越快速,脸上的眼泪也随着风飘扬起来,最後彷佛是用跑百米的速度的在跑,不知道是在躲避范绍宁,还是躲她那升温快速又无法自拔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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