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嘴吐不出象牙。」好奇心一时间泛滥,我好玩性质地将看起来较不友善的恐龙套给戴上,里头密闭的空气我一秒拿下抱怨:「好臭!」
「是吗?我刚买不久哦。」
我笑,其实那并没有散发异味,「代表你很臭,该把这热死人的打扮脱下来了吧?」
唐宙纬闻言张开双臂,低首瞅望自身造型,上手臂甩出了绿色的蝴蝶袖,他似乎很满意这样的装扮,乐在其中、眸子弯弯地笑开来,我一时间怀疑,这个人还是唐宙纬吗?
但让我自己更惊诧的念头,竟是他双手张开的模样我一时间、有那麽一时间想迈步拥上,但我没这样做。
或许今日与张岳的对谈让我有些冲击。
「你不怕我被你吓到心脏病发吗?」
「完全不怕,阳瑾艾的心脏没那麽脆弱。」唐宙纬呵护花草一般地谨慎搬弄手中的草莓蛋糕,能在房里亲眼目睹恐龙窥觑着蛋糕上的草莓,可真是世界十大奇观之一。
「错了!是非常脆弱。我今天可是碎了满地的心後才来见你的。」他挑眉,我扯上一侧嘴角:「开玩笑的。」
我跟在他身後,坏心眼地踩了那拖地左右摇摆的锯齿状尾巴,不料他不但没因我的行为受阻,我还滑了一跤。
「……」今天第几次!寿星都这样带赛吗?
唐宙纬回首瞅望我伏椅背的怪异姿势,要我赶快过去,「许愿吧。」
我怯怯地不敢去靠近已点燃的烛火,深怕有个万一就换我身上着火,今天的日子充斥着不幸,怎麽敢再制造危机?
「你干嘛?」
「没、没有。」
唐宙纬脱下帽子,伸手关上电源,视野顿时只剩那团小火苗在空气中摇曳,恍惚了唐宙纬在我视线内的样貌,不知为何凝望那只手托腮,倾脑眯细眼凝睇於火苗的恐龙,我就想穿插一句和愿望无关的话:「我喜欢海的味道。」
他眸子移到我脸上,我不晓得他在看什麽,估计是在揣测我为何不赶快吹熄那火光吧。我摸黑在地板上探找,抓到那叠纸张後我拿在他眼前晃了晃:「欸,我的礼物是什麽?」
我不清楚自己在耽搁什麽,难道漆黑能让我较有勇气去倾吐内心话吗?
内心深处悄然告知我:别让蜡烛熄灭。在橘黄蜡炬的微光中,我深深地瞅望对面的唐宙纬,而我确信这样的注视确实掀起我心头的湖面一阵波澜,涟漪圈圈飘泊地碰壁又反弹,始终无法停止这沉静却不平静的举动。
「海。」他轻勾勒起了唇线,而我抿紧唇紧绷地害怕那火光一闪即逝,唐宙纬瞅我忧虑的屎面,似乎浮夸了他的准备,「送你海,开心吧?这样你就能裸泳了。」
有病吧他。
我听得宽肩一笑,打破方才的思虑,赶着赏他一记白眼,「送海跟摘星星一样老梗。」
「大概吧。」他满不在乎我的揶揄,从容耸肩,望了眼蜡泪滴落在他最爱的草莓蛋糕上,也没出声催促我许愿。他胶着於我的注目令我些许地仓皇,他似乎明白我未结束此时清静氛围的理由,待我的下文。
「我和张岳没聊什麽,出店的时候唔、陈小怡意外的看到我们。」他随即应了声我知道,我惊愕地抬首,眼神盈满问号,他说他人就在便利商店,看了一切。
「你少说一段了吧?」
「哪段?」
「陈小怡看见的是你和张岳相拥,不是看到你们对谈。」
「别和我玩文字游戏!」闻言我不悦地扭眉,放下字条,「你看到了还带着我的伞跑了?是不是没良心啊你?」
「我也不知道。」
「什麽?」
「你觉得,和一个人相处久了有没有可能染上对方的坏习惯?」
我有听跟没听一样不懂,不一会脑子里神经的两端线头偶然相触,诱发了电流接串起来,接而我领会般地一滞:「你是在暗示被我传染没良心?」
唐宙纬笑而不语,眼看蜡烛数字一已烧得像崩塌的高楼,火光摇摇欲坠,我打算忽视他话里包含的意味。
「唐宙纬。」他原先与我同样注视凝固的蜡油的双眼,循着叫唤明亮地抬起,他换了个姿势,我的视线随他挺直腰杆坐上了沙发、还顺手伸了个懒腰的动作,那角度,似乎又回到了我需要昂首仰视而他低首俯望的情况。
臀下丹宁裤的布料貌似无法阻挡浸泡不少冰凉空气的地板,冷气在密闭的房里徘徊,一时间掠过手上的肌肤无意撩起了一刻鸡皮疙瘩。
「怎麽?」数秒钟沉稳的嗓音才漠然飘进我耳内,那是一声、称不上温柔的回应。
但那眼神是真挚的,烛光近乎孱弱地照映下黯淡了我们俩一切视线,唯独没有抹灭我眼前那双茶色的明眸,它映着我,映着我如唐宙纬曾说的,没有意义的执着。
而我想,我是时候该放下我的固执了。
眼中蒙上一层水光的雾影,朦胧了在我心上已代称家的地方,朦胧了玻璃窗外城市璀璨的光景,朦胧了我的心、和那个人唇畔的轻哂。
我茫然地不明白叛逆的意义,不明白这段日子旅程的意义何在。
可或许,我们终将搭上原先的轨道,必须去上未扭的发条、推动那生锈的齿轮,旅行的意义,在於了前行。
估计是鼻酸催化了我的多愁善感。
因为在如墙高大的焦黑布幕中,右上剥落了一块砖头大小的碎片、微曦般的光线从那坑洞中倾泻而下,浮现眼前的是某日回程的路途中,唐宙纬在海岸边的步道上背对我的身影,他正倾吐着要带我看海的理由。
我怔愣地任凭画面播放,接受回顾的温度极为和煦,我缓而轻阖眼眸,温热的流转眼间从眼眶逃逸。
我启唇、而他静默地听着。
「我想我们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