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开始下雨,一天下来雨总是没停。
灰蒙蒙的天色很枯燥,望久了我便容易走神,然後把未完成的画不小心搁置在一旁。
直到颜料乾了再也画不出色彩才回神。
我无趣的抚过眼前的画,画上和我现在看见的景色别无二致,从窗望去的城市,密密麻麻的大楼汇聚成地带,乌云遍布,全都逐一被我复制在纸张。
毫无保留的。
我伸懒腰活动筋骨,侧眼望去唐宙纬昏沉的睡脸,平静的像毫无波动的湖水。
我淡笑,轻轻替他盖上毛毯,暗自夸赞自己怎麽会好心?像个傻子自顾自的笑着。
我走向窗边,虽然已经适应一阵子,我仍害怕这样的高度。
只是不再退缩,偶尔会站在窗前俯视景色,也有着很多的小发现,唔、惊奇的发现。
例如附近大楼的阿婆,上午十点会提着自家内衣裤到顶楼,大剌剌地曝晒贴身衣物也不害臊。
只是,某次瞅见她拿了透明胶带忙里忙外,搞得我一脸糊涂,後来才认知到她是为了把衣物和架子黏合,以防强风偷袭。看得眼珠子快掉出来,阿婆仍得意的轻拍衣架,似乎为了这完美的妙计而欣喜,我却愣住。
这年头没听过夹子吗夹子!怎麽说胶带都太夸张了啊!
还有几次,会有穿得艳媚的年轻女人走来,丢下一桶子的脏衣服和说了什麽我当然听不见,唇角不屑,不顾阿婆的反抗,硬是从她裤袋抢过钱後随即离开。
最後我只看到阿婆无可奈何地拾起衣物刷洗,那样瘦弱的身影很无助。
每天每日。
我无能为力,常见她浪费一卷胶带,还得辛苦检查衣物是否受损。
多半是那女人的衣服。
我仅能替阿婆打抱不平,除此之外一点用处也没有。
我敛眼目光停驻在阿白的萤幕,手指来回滑来滑去,打开通讯录又关掉,重覆好几回,像阿婆晾晒的日常。
最後我还是输给自己的想念,想听见张岳那温和声线的那股冲动。
我还是输了。
看见号码已经拨出去,那刻我仍不禁傻上一会。
「小瑾?」
我承认,听见张岳叫唤时,仍然有着想找他的不理智。
「你知道过几天了吗?你人到底在哪?晓得我打多少通电话没有?」一接通张岳便以婆妈姿态丢向攻势猛烈的问句,一如往常,彷佛我们之间从未变质。
「张岳。」我唤,貌似很久没喊出他名字了,因为我找不到理由。
「怎麽了?」
「我爸妈,是不是到现在都没发现我离开?」我问,声音在颤抖,连为什麽会问也不知道,在终於鼓起勇气後首先谈的竟不是我和张岳,而是爸妈,我最初离开的原因。
我害怕知道真相,却又死命地想得到答案。
「我没事,所以,你快说。」
我想,爸妈压根没心力,现在暑假开始了,他们更不可能主动过问我好吗、快乐不快乐。
「……嗯。」
而离开的第一天,张岳说他们很担心我,果真只是安抚。
「小瑾,可是这不代表伯父和伯母不担心你啊!他们还是很关心你!」张岳急促的解释,我不明白这样的意义。
既然没问起了,那麽哪叫关心?
「不闻不问的就是他们关心的方式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张岳低声的道,似乎正低头挫败着。
我干嘛迁怒张岳?意识到这点後我立马说:「抱歉。」
「一向不喜欢和别人低头的小瑾竟然和我道歉?好不习惯。」听见张岳沉闷的低笑,我微愣几秒後不禁厉声:「不准笑!」
谁知道他却越笑越大声,搞得我好像从来没和他道歉过,瘪嘴不满道:「欸上次我把你冰淇淋弄掉了说过啊。」我思忖半晌,「喔、还有之前吃掉布丁那次也有!」
「拜托,那几年前了?哈哈哈哈哈!」
「笑点在哪啊……你今天没准时吃药齁?」
「可能喔。」张岳声音夹带喘息,笑得夸张。
好怀念这种笑声。
真的好想他,好想见他。
原以为再一次和张岳对话没办法回溯过往的直接、坦率,不可否认的,我很害怕和他的沉默。
好像我们之间一旦有了寂静,就等於是让思绪有机会从对话间的缝隙给堵塞。
而我讨厌那样,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