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中的毕业典礼前夕,我被同学校的人给『教训』了。
「功课好就嚣张啊?音乐班的了不起啊?」
「过节?不必有什麽过节,我就是看你不爽啦!」主事者脸神凶狠地不停叫骂,我死命地挣扎抵抗,仍敌不过对方的人多势众,被他叫来的打手给压倒在地。
印象中大概来了十个人,在夕阳下的一座公园某处。
「听说你爸爸已经死了,好可怜啊!」
「一定是被你克死的,生了个废物儿子!」
「可恶!干我爸屁事?」当下的我突然断了理智,眼中燃起怒火,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立刻挣脱把我压制在地的人,冲上去往主事者脸上狠狠揍了一拳。
「呜…」他被我一拳打倒在地,我接着发了疯似的,朝主事者一阵拳打脚踢。
「你这个废物!不准你污辱我爸爸!」
「他疯了,快去制止他!」
「喂!你们在干什麽?」後来不知为何,筱筠竟然出现在现场。
「你们快住手!」那时我被其余的人猛打,只能紧抱着头不断哀嚎。
「快点住手!」幸好筱筠及时出现阻止他们,不然我可能就要去跟上帝喝咖啡了,也幸好那时术科测验已经考完,否则我高中或许就考不上音乐班了。
後来去医院时,我一共被缝了九针,双手还绑上治疗骨折用的固定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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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不速之客
『哔哔哔!』
「干!找死啊?」
『张芳慈,你在哪里?』我像失心疯般在台北的街道上奔驰,狂风在我耳边怒吼,犹如此刻的躁动不安,满脑子只想着怎麽追上那台黑色厢型车,数次差点与来车擦撞,突然爆发的肾上腺素使我忘却了恐惧。
皇天不负苦心人,没过多久,我终於看见远处的红绿灯口,停着一台黑色厢型车,上面的车牌号码也吻合,路口的对面正好站着执行临检的警察。
『太好了!』我暗自欣喜,放慢车速骑到对面的路口,警察一见到我闯红灯,举起指挥棒走到马路中间把我拦下。
「你怎麽在警察面前闯红灯,酒驾吗?」警察一脸不悦地说:「行照驾照拿出来!」
「警察先生,事态紧急,你先听我说…」此时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意识也逐渐衰弱,但仍是咬紧牙关,回头指着对向路口的黑色厢型车:「我朋友被绑架了,在那台黑色厢型车上。」
「真的假的,你没骗人吧?」
「你仔细看我身上的血迹,像是在骗人吗?而且我有打110报案了。」此时,黑色厢型车突然打了回转灯,快速回头行驶离去。
「快点,上面被绑架的是艺人AngelSweet,再不追上去她会有危险!」
警察见到我身上的血迹,立即露出凝重的神情:「你知道那台车的车牌吗?」
「车牌3P-1959,黑色Toyota…」
「快去叫救护车,有人受伤了!」警察向一旁执勤的同事喊道,并拿出对讲机通报:「D3通报,大同区同仁注意,有台Toyota黑色厢型车疑有绑架掳人之嫌疑,正驶往重庆北路与民生西路路口,车牌是…」
「呜…」我的全身冒着冷汗、呼吸越发急促,将机车停好後,我使尽力气走到一旁的墙边,静静地躺了下来。
「喂,少年仔,你没事吧?」
「怎麽流了这麽多血,救护车还没到吗?」
耳边的声音越趋模糊,我闭着眼睛,头脑感到晕眩,四肢也逐渐发麻,呼吸到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彷佛灵魂和肉体慢慢剥离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完全失去意识,连做梦也没有地昏迷了,彷佛会就此一觉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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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刚到医院,外面还是有很多记者。」耳边隐约听到声音,是谁在说话?
「你说什麽?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他是谁啊?在说些什麽?听不太清楚。
「唉,就先这样吧,不然还能怎麽办?」我是怎麽了?眼皮重得睁不开。
「还没醒来,不过血压跟脉搏都很正常…嗯,希望没事才好。」头还是好晕,再睡一下好了。
『石翔宇…』有什麽事吗?
『石翔宇…』先等我睡醒再说吧,我好困。
『石翔宇,你一定要醒过来啊…』你的声音好好听,你是谁啊?
『我的生日礼物还没交到你手上…』是什麽滴在我的脸上,下雨了吗?
『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你的声音听起来好哀伤,你在哭吗?
『如果没有你,我该怎麽办…』你为什麽要哭呢?遇到什麽伤心的事吗?
『快点醒过来,求求你了…』你的声音好熟悉,我认识你吗?
你是,张芳慈吗?
「张芳慈…」我猛然睁开眼睛,不由自主地大喊:「张芳慈!唉唷…」我的身体好痛,尤其是腹部那边。
眼前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这是哪里?
「吓死我了…」耳边传来男人的说话声:「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知道我是谁吗?」
我看着坐在身旁的男人,不正是新闻部的陈大哥吗?他的胸前依然挂着一台单眼相机。
「你是陈大哥。」我感到有些头晕,脸上还戴着氧气罩。「这里是?」
「这里是联合医院的重症病房。」
「联合医院…」我揉揉眼睛,日光灯让我感到些许刺眼。「今天是礼拜几?」
「七月十一日礼拜五,你昏迷将近两天了。」陈大哥脸上挂着微笑:「幸好你醒了,真是谢天谢地!」
「是嘛,原来我躺了这麽久。」我仔细打量四周,这里确实是病房没错,我的手臂还挨着点滴,并缠绕着白色绷带,腹部也不时传来酥麻的阵痛感。
「你等我一下,我去叫医生过来。」
陈大哥离开後,我感到一阵睡意袭来,又轻轻阖上双眼,想着方才瞄到的时钟,上面的时间将近八点,是早上还是晚上啊?昏迷这麽久,我已经丧失时间感了。
算了,还是先来睡觉吧,都已经睡了两天,怎麽感觉还这麽困,是因为麻药的关系吗?
「啊!发炉了,好恐怖!」
「烤焦的就不要吃了,对身体不好。」我梦见在员林和张芳慈一起吃原烧的情景。
「我几乎都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吃饭,每次看到一群人在吃饭,我都会很羡慕,在心里想着,如果我也是里面的其中一个该有多好。」
「以前的我很安静,大家一开始会找我吃饭,但久了以後却只跟我打招呼,下课的时候不会找我去福利社或上厕所,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已经习惯一个人在座位上吃午餐。」
「高中的时候我变得比较多话,也开始懂得交际了,虽然朋友不多,但至少都是真心的,可是我还是觉得好孤单,觉得没有人真正懂我,尤其後来我进了演艺圈,跟朋友的生活圈也逐渐脱节。」
「我真的很爱乱想,明明该知足的,可能我太贪心了吧。」有时候很聒噪,有时候很安静,纯真的笑容里藏着一丝寂寞,那时候我不懂,眼前这位捉摸不透的女孩,为何总喜欢看着我,对我诉说关於她的一切。
现在,我似乎能够体会她的心情了。
只是很单纯、很强烈地,想要见到一个人的心情。
我要送你生日礼物啦!
我什麽事都告诉你了,你却…
我没事,你快去准备吧,实习快迟到了。
就真的没事啊!
不要碰我!
「啊!」我从梦中惊醒,额头冒着冷汗。「张芳慈…」
眼前的视线稍嫌模糊,天花板上开着小夜灯,看来是医院的熄灯时间到了,墙上的时钟已将近十二点。
「太好了,你醒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仔细一看,这不是老妈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老妈担忧的神情里流露着疲惫。
「妈…」我摇摇头,并轻声地说:「你怎麽来了?」
「你发生这麽大的事,我怎麽可能不来?我是你妈啊!」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傻孩子,你没事就好。」老妈拿起身旁的袋子,脸上挂着微笑:「口渴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嗯,喝一点好了。」
「肚子饿不饿?我有买粥跟水果过来。」
「听你这麽一说,肚子还真有点饿了。」
知道自己躺在医院时,内心有股小小的惶恐,一睁开眼便见到熟悉的老妈,让我感到十分安心。我吃着老妈准备的食物,一边问了老妈许多问题。
「真的吗?张芳慈她真的没事?」
「她真的没事,只是受到惊吓而已,看新闻说,她好像在准备演唱会的彩排。」听见老妈的回答,我顿时松了口气。
「真是太好了。」
「傻孩子,你不心疼你自己,倒是先担心那女孩的安危。」老妈皱起眉头:「张芳慈是哪里好,值得你为她挨子弹?」
「就…」我默默喝了口水,回道:「我当时看到她被坏人绑架,也没想那麽多,情况危急嘛。」
「唉,怎麽就不能贪生怕死一点,就当做是为了我嘛。」老妈红着眼眶,用卫生纸轻轻擦拭眼角。「你跟你老爸还真是一个样,做事太冲动啦!」
「不是该说富有正义感吗?」
「这叫不负责任!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叫老妈我该怎麽办?」
「抱歉,害你担心了。」
後来,我和老妈聊天许久,直到半夜两点才睡着。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干嘛骗你?」老妈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想不到张芳慈这麽有名气,光是今天我就被记者纠缠了十次有吧!」
「唉,采访的事明天再说吧。」我吃完消炎药後,便平躺在床上。「我有点困,想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嗯,有什麽需要再叫醒我吧。」老妈躺在一旁的椅凳上,盖着一条薄棉被,轻轻阖上双眼。
听老妈说,那天被绑架的人的确是张芳慈没错,那群歹徒後来被临检的警察拦下,却因为心虚而加速逃逸,警察立刻开车追了上去,那台车最後因为失控打滑,撞上马路旁的安全岛,所幸张芳慈只受到轻微的脑震荡,那群歹徒则是与警方对峙将近两小时後才弃械投降,过程中差点爆发冲突,至於详细情形,可能要看新闻报导才能得知了。
不过最令我讶异的是,那天在案发现场见到的眼镜男子,确实是萧政伟本人,老妈还说,最近各大媒体的头条,皆是关於张芳慈被绑架的新闻,报导里也提到我目击绑架过程并报警,甚至在挨了子弹後骑车追缉歹徒,才阻止了这场绑架案,而我的身份也差点被媒体公布,不过我想被曝光只是时间上的问题,毕竟是闹得沸沸扬扬的新闻,媒体记者肯定不会轻易放过。
虽然想看新闻报导了解後续情况,但光是听到张芳慈平安无事,演场会也将按照预定行程举行,就让我感到放心不少,剩下的事再怎麽烦恼也是徒劳,还是赶紧养足精神吧。
张芳慈,现在的你在做些什麽呢?首次的个人演唱会好好加油啊!你的努力一定会受到肯定,相信一切都会顺利、都会慢慢变好的,无论现在或是以後。
不过我可能没办法去演唱会了,真的很可惜,不能欣赏到你的演唱,陪你一起度过对你而言,这意义非凡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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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宇,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石翔宇,你这个疯子,等你出院我再来找你算帐!」
隔天中午,建诚一行人来医院探望我,他们不但合买水果送我,还拿起手上的新书对我加油打气。
「你的新书昨天上市啦!我们每个人都有去买呢!」
「我是很少在看小说的人,不过你的小说真的满好看的。」
「你们…」这就是友情的温暖吗?顿时我被眼前的景象感动得视线模糊。「真的很谢谢,害你们担心了。」
「最近少了你,我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
「苏佑昇,你这麽说就太狗腿了喔!」
「嘿嘿,其实我是想拜托翔宇帮我拿AngelSweet的签名啦!」
「你真是太不够义气了,怎麽不顺便帮我要一份!」
「哈哈哈…」
大夥在病房里陪我聊天,他们不忘追问我和张芳慈的事,我也耐心并老实地回答,虽然被问到许多敏感及难以启齿的事,但我仍是难为情地全盘托出,而他们也不断惊呼连连,脸上尽是惊讶的表情。
「什麽!她居然睡过你房间?」
「什麽!她居然送你新专辑还有演唱会的门票?」
「什麽!她外婆家居然住在你的老家附近?」
「什麽!你们居然还一起去游乐园玩?」
「我不相信,这太夸张啦!」
「嘘,你们小声点啦…」我语气无奈地说:「这样会吵到人的,而且外面还有记者,等等被听见就不好了。」
「嗯,是真的有点太吵了。」镇益吃着香蕉,神情淡然地附和。
「刚刚不小心太激动了,不过…」佑昇摸着下巴说道:「听翔宇这麽说,真的很难不激动啊!」
「是啊,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豆豆义愤填膺地指着我:「翔宇,你的所作所为,叫还是处男的我情何以堪?」
我尴尬地笑了笑:「我也还是处男呀。」
「唉,人家翔宇是很正直的…」鲔鱼不忘趁机调侃豆豆:「哪像你思想那麽淫秽,整天只想要交配!」
「这次我一定要帮豆豆说话…」佑昇抢着说道:「翔宇,你太过份啦!AngelSweet都这麽主动了,你竟然还拒绝她,真是畜牲不如!」
「没错,畜牲不如!」镇益和豆豆也在一旁喊道。
「对啦,我畜牲不如,拜托你们说话小声一点。」我话才刚说完,耳边便传来熟悉的声音:「打扰了。」
「原来是湘华呀!来,这我帮你提。」
「谢谢你,帮我放在那边就行了。」阿豪一见到湘华,脸上笑得都快开出花来了。
「对啦,翔宇,你知道阿豪那天为什麽会出现在我们宿舍那吗?」
「不知道欸。」看建诚一脸奸笑,我疑惑地问:「为什麽啊?」
「那是因为…」
「不准说!」湘华和阿豪异口同声地喊道,看他们紧张的神情,我不禁皱起眉头:「你们两个的反应很奇怪喔,居然这麽有默契。」
原来那天晚上,阿豪之所以会出现在那里,是跟湘华约好要一起去吃宵夜,而且还是俩人独处,让我不禁想起建诚曾对我说过的话。
『如果不小心发生了什麽事,阿豪就要叫你大舅子了。』
「唉…」我轻声叹了口气,难掩无奈地看着湘华。
「哥,你那是什麽表情!」湘华模样害臊却又恼羞地瞪着我,阿豪则是意料外地羞红着脸,在一旁默不吭声。
虽然我跟阿豪没有过节,但心理层面上真的无法接受和阿豪成为亲戚这种事,阿豪可是汉威大学里赫赫有名的百人斩啊!不过我也该感谢阿豪,那天要不是他及时出现,我就没办法追上那群歹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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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我从重症病房转到一般病房,那里是间三人房,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位中年男子、一位老婆婆跟一位女佣。
中年男子的皮肤黝黑,手脚有打上石膏,是出了车祸吗?男子的嗓门特别大声,还不时穿插国骂,根本就把病房当成自己家了,希望他睡觉时不会打呼才好。
至於老婆婆则是很安静,平时讲话轻声细语,负责照顾老婆婆的女佣也很平常,只是那女佣偶尔讲电话时,会因为聊到忘我而忘记控制音量,听了几次口音才确定她是印尼人。
你问我怎麽知道?因为我曾选修过印尼话的课程,虽然学的是基础的印尼话,但至少能听出发音和分辨一些简单的词汇。
「来,开水在这。」
「谢谢。」吃完晚餐後,我边看电视边服下消炎药,再过五分钟就是晚间新闻了。
「今晚你要不要回我宿舍睡觉?」我问坐在一旁的老妈:「这里睡起来不舒服,空气的细菌又多,我的房间整齐又舒适,你晚上就回去睡好了。」
「我也是这麽想呢,不过…」老妈略显担忧地问:「留你在这没人照顾,半夜如果突然哪里不舒服该怎麽办?」
「放心啦,我已经好多了。」我莞尔地说:「你难得上来台北,就不要太累了,等早上再过来医院就好,你看这椅子这麽小,睡到一半肯定会摔下去的。」
「是啊,这张椅子睡起来很不舒服呢。」
「所以就回我的房间睡吧,睡不习惯的话,也可以睡湘华那呀。」
「可是,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放心,我没问题的。」我轻摸着老妈的手。「你就早上再过来吧,顺便帮我拿笔电来这里,我怕在医院不知道要干嘛,闲着也是闲着。」
「那好吧,晚上我就回你房间休息,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我已经长这麽大了,你就别操心啦!」
「你还敢说呢!都挨子弹了,我能不担心吗?」
「抱歉,打扰了。」聊到一半,门口传来微弱的开门声,正纳闷是不是记者时,眼前出现四名西装笔挺的男人。
「石先生,身体好点了吗?」当男人开口说话,我才认出他们的身份,眼前这两位梳着油头的男人,正是叶氏兄弟,另外两名西装男子应该是他们的随从。
「叶承翔…」叶承翔一副桀敖不驯、高高在上的神情,与叶承峰斯文有礼、气质彬彬的模样形成强烈对比。
「唉呀,怎麽来了四位帅哥,还穿得这麽正式。」老妈赶紧起身,微笑招呼道:「你们是翔宇的朋友吗?」
「我是东昇集团的经理,叶承峰,今天来到这里,是代表东昇集团来慰问石先生,并予以感谢。」叶承峰从容得体地自我介绍,但不知为何,他的笑容令我感到不寒而栗。
「感谢石先生在绑架案的现场挺身而出,我的未婚妻才能被平安救出,这份恩情承峰甚是感激,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嗯?」
这家伙,刚刚说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