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敬尹发了疯似地穿梭在走廊上,一边疯狂打着林葳的电话,一旁的同学看到他,眼里充斥的是不复以往的质疑眼光,各个交头接耳,每道目光、每句言论,都在一点一点的侵蚀着何敬尹誓死维护的圣人光辉。
「何敬尹!」好不容易找到他,沈珈儿已经跑了好几层楼才追上,「何敬尹停下来!」
他不予理会,此刻的他已经慌到一心只想快点找到林葳,手上不停拨打电话的手机从未停歇一刻,他穿过人群,终於了解,那些为了活下去而曾经武装起来的美好假象,即将被剥夺的一丝不剩。
沈珈儿不放弃地追着他。「何敬尹我让你停下,停下来,拜托……」
就在这时,楼上贸然传来女生尖叫声,接下来就是众人一阵混乱,何敬尹二话不说,直接往楼梯的方向冲去!
「何敬尹!」沈珈儿追上,一连跨了好几层阶梯後终於成功挡在他身前,「你先告诉我,到底是不是真的!」
看到女孩眼神坚定,让他倍加难受窒息。
何敬尹推开她,而沈珈儿迅速一挥将他的手机拍开,「你在怕甚麽?难道连这种事都要瞒着我吗?」
此刻的沈珈儿用自以为的方式在安顿何敬尹,她不知道何敬尹的内心世界正逐渐在崩塌,而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沈珈儿……
何敬尹始终不发一语。再次摆脱沈珈儿,跨步走上闹哄哄的二楼。
「你怎麽可以这麽做?回答啊!有胆做出这种事怎麽不敢回答呢!」班级门口前围观了一票人,其中有三四个女生拥着李婕旻,她的脸上隐隐浮现出几条红痕,而在她前方被一群人架着动弹不得的,则是林葳。
她歇斯底里大喊着,双手都被後方的人压制住,「你也没有多光明,凭甚麽毁了我!婊子,你怎麽不去死!」
何敬尹怔住了。
看到林葳这副模样,他登时怔住了。
他才明白,原来自己并没有想像中勇敢。
正要往前步出,沈珈儿却直接从後方环抱住他,彼此温度传递,何敬尹这才总算冷静。
「对不起沈珈儿。」他的声音彷佛没了灵魂。「可是这是真的。」
众人注意到前来的两人,林葳不再喊叫,只是看到何敬尹,还是按捺不住眼泪哭了出来。
『喔,对啊,我并非独子。』
「林葳她是我堂妹。」
那是张通知单相叠的照片。
上面那张是何敬尹的名字,下方则是林葳。
有次李婕旻将班级的通知单交去生辅组时,拉开班柜,却看到自己班的班柜里已经有一叠通知单,确认上面的班级後是对方放错班柜。
就在李婕旻无意翻了翻这叠单子确认无误时,看到了何敬尹的名字,家长签名的部份却是熟悉的签名体。
好像在哪里看过?
那时候林葳伪造文书时,请李婕旻帮她仿签的签名。
於是她赶紧翻找着林葳的通知单,比对起来,确确实实,同一个签名。
『你妈妈,是叫郑玲没错吧?』
这事实让李婕旻吓出一身冷汗。
所以她说的双胞胎哥哥是骗人的?还是其实那人就是何敬尹,但他们明明不同姓,怎麽可能会有关系?
一时混乱的李婕旻只好将证据拍了下来,之後又遇上林葳和森柏恩交往,再与李婕旻撕脸,让她一时气不过而将此事公诸於世,她先前说的把柄,就是指这个。
看到两人一百八十度转变的反应完完全全证实了这个事实。
『我警告你,好奇心是会害死人的。」
从这起事件开始,林葳和何敬尹的人设大崩塌。不是因为他们两个的关系有多令人震惊,也非因为他们隐藏事实而得到众人唾弃,想一下吧,林葳在学校对夏之涵百般欺辱却没得到任何惩罚,何敬尹却像拚了命似的保护夏之涵。
为甚麽呢?
「所以说何敬尹根本是在拥护自己堂妹,然後出於同情才假好人帮助夏之涵。」
「这两兄妹真的很恶心。」
「森柏恩怎麽还跟那女的交往,他也是共犯?」
「不知道夏之涵知道了会怎麽样。」
得知这件事後,夏之涵就没来过学校。
那天下午,何敬尹和沈珈儿没有回教室上课。他们待在老地方,气氛平淡得可以,平淡得,像是他们只是像往常一样翘翘课,共识一般的想独处罢了。
从头到尾,沈珈儿一言不发。
悄悄步入的冬天,似乎真的只剩下冷冽,看来是找不到一丝的温暖了。
何敬尹脱下外套,递给身旁只穿着单薄制服的女孩,但她并没有接过,只好收回。「她是我堂妹,没有爸爸,她妈妈在她八岁时过世了,所以才待在我们家,但这个家没有温暖,对於被认为是外人而不被接受的她,更是处在一个永夜的世界里。」
沈珈儿静静听着,听着他低哑且悦耳嗓音中的虚无缥缈,听着他故作坚强却暗自含泪的伪装。
真是的,在她面前还不能卸下防备吗。
何敬尹将抱在怀中的外套摊开来盖在自己头上,明亮的视线一瞬间变成黑暗,果然,还是绕回了森林深处。
说来说去,困在里面也没什麽不好的,至少有个唯一的优点,就是可以轻易掉眼泪,也不会有人发现。
他不知道,在他盖上外套的那一刻起,一旁的沈珈儿就已经转头看着他了,注意他隐约的鼻息,躁动不安的起伏,隔着外套也能感受到他的恐惧。
感觉,沈珈儿好像一直都在。
放学钟声响起,何敬尹扯下外套,一眼就对上了沈珈儿。
「我要怎麽知道哪个才是真的你?」她凝视着,问道。
沈珈儿一直深信世界上不会有人再值得让她在乎了,可是偏偏何敬尹就这麽误入她的内心,找到了躲在废墟角落打算自生自灭的自己,不得不付出真心。
其实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看来你真的没想像中的聪明啊。」看着她,何敬尹绽出一点点的笑容,虽然很短暂,「只要是跟你在一起的我,都是真的。」
哪怕很短暂,只要是为了沈珈儿,他愿意。
回教室收收东西,何敬尹下楼,并且打了通电话,过不久,那台黑色轿车在分秒不差的五点半映入眼帘。
和女孩一起进入车内,不知道为甚麽,母亲脸上浮现意味深长的笑容。没有问他为何不骑单车放学了,那像是一种,看着他们被训练和监禁下洗脑成功的自负与优越。
林葳和何敬尹自从走廊上那一个眼神交视後就没有任何接触了,他们都避着对方,试着忽略对方的气息。纵然吃不下饭,但为了不让母亲有任何起疑的空隙,她还是硬着头皮在桌上将一碗饭塞进口里,菜几乎没动,只用生理痛来草草打发。
回房後,林葳换下制服,在脱下黑色裤袜时她犹豫了一会,随後慢慢褪去衣物,只看到大腿上有一道又一道紫红瘀血的伤痕,这些痕迹让她不禁想起那天生不如死的痛楚,她像只垂死的小羊任凭她将鞭条不留情的甩在自己身上,最後麻木到只剩眼泪。
她不怪何敬尹那时候离她而去,林葳还是理智的,在她心里面,何敬尹的所作所为都是因为这个家庭所导致,比起自己所受过的冷暴力,何敬尹在母亲病态的威严下早就迷失了自己,他是个魁儡,永远只照着母亲指示的道路。
但两人关系依旧没办法好转,他们明明可以在寒风中相互扶持,却偏偏要自相残杀,同样受伤的人,却不惜放火烧了对方房子,在无谓的条件下生存。
林葳打开手机,除了网路舆论之外其他动静都没有。
森柏恩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