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好晕眩,但疼痛已减轻了不少。
我轻轻地睁开眼,熟悉的乳白色天花板又印入眼帘。
是⋯⋯我的房间啊。
我再度闭上双眼,转躺成侧身,把怀中清凉的薄被圈得更紧,原先还觉得酸痛的身体,此时也已经由充分的休息而有所舒缓。
我伸手往床头摸去,想要看一眼电子钟,睁开双眼的同时,我费了好大一股劲才没有尖叫出声。
就在离我不到几十厘米的床缘,正趴躺着一个身影,看似眼熟,但我却认不出来。
他靠着我的床垫睡得很熟,丝毫没有被我吵醒,我的一颗心怦怦跳着,这个身形一看就是个男孩子,是谁⋯⋯闯进了我们家,在我的床边睡着?
我眨着眼睛,小心翼翼地轻轻点了点对方。
没有反应。
於是我又大胆的加重力道,用力地推了他一下。
他立刻惊醒,吓得我也弹坐了起来。
是顾子恒。
看见他,我紧绷的情绪才得以松懈下来,幸好是顾子恒,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又为什麽会在我家⋯⋯?
「你、你醒啦。」顾子恒还睡眼惺忪,揉了揉头发尝试让自己苏醒。
虽然这是我的房间,但我还是不敢轻举妄动,我的手紧紧揪着凉被,怯生生地看着他。
「你、你怎麽会在这里⋯⋯」
顾子恒困惑地皱了眉,好像还是困意浓厚,他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你不记得了吗?」
闻言,我的心忍不住怦怦狂震,这、这是什麽话⋯⋯?他在说什麽⋯⋯?我、我该记得些什麽⋯⋯
看着我惊恐的眼神,顾子恒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别想太多,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你突然发高烧,把余乔曦吓坏了。後来我去找你,白均澄又联络不上,所以最後余乔曦请你爸妈载我们一程,让你回来好好休息,然後因为你的爸妈又都要工作,所以他们让我过来照顾你,就真的只是这样而已。」
听着顾子恒的叙述,我的回忆也逐渐涌现,好像的确是这麽一回事没错,我的记忆还停留在昏睡前的最後一刻,我躺在他的怀里,那时他口中好像还念念有词,奇怪,他说了些什麽⋯⋯?
不过,我怎麽会突然发起烧来,我和乔曦不就是去白均澄家里晃一圈而已吗?而且我怎麽连自己如何发烧的都不记得,片段的印象中好像只觉得身体很不舒服⋯⋯感觉好奇怪,好像漏掉了什麽中间的过程,却怎麽样也想不起来⋯⋯发生了什麽吗?不对,正确来说应该是有发生什麽吗?
我摇摇头,一醒来就是排山倒海的疑惑,正常人都负荷不来,我迷茫地看着顾子恒,等待他继续发话。
不过,在此之前,舞会的种种忽然逐一涌现,我和顾子恒坐在会场外的石阶,那时的我们彼此靠得好近⋯⋯不知道为什麽突然想起这个画面,我忽然感觉自己的脸都烫了起来。
「所以你还好吗?现在感觉怎麽样?」
我连频眨眼,想说的话顿时间都被打成了结,连个单音都发不出,我支支吾吾了许久,好不容易才迸出一句话:「我、我觉得我已经没事了,要不你、你也早点回家休息吧,整个晚上让你这样子不舒服地睡在这里实在很不好意思⋯⋯」
「这根本不算什麽,」他不加思索地回道。「我能为你做的这些都不算什麽。」
他冷不防拿这句话回击,一瞬间我竟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我眼神闪烁,想要逃避他的视线,这种令人为难的气氛又再度浮现,空气逐渐凝结。
「游诗妍。」
顾子恒唤了我的名字,我强装镇定,但还是只敢把视线驻留在他的手心里。
「游诗妍,看我。」
他的这句话不是恳求,而是命令,虽然包裹了一层温柔,但内里却是坚毅的独断。我被他这一声令下,听话地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
「你又来了,又是惯性逃跑。」他的眼神看起来很困扰,却又拿我没辙。「是因为舞会的事情吗⋯⋯」
我咽了口口水,没有承认,却也不敢否认。
他叹口气,此刻我们两个各坐在房间的角落,互相对视着。「你,喜欢的是白均澄对吧。」
闻言,我的心跳不住地漏了一拍。
「没有关系,我不会介意,我想听到你⋯⋯亲口告诉我答案。」
顾子恒的眼神坚定,不晓得是不是灯光反射的缘故,他的眼睛里盈盈闪着光点。
我的心脏越跳越快,捏着被子的双手不自觉得愈发握紧。
「游诗妍。」
我连频眨眼,顾子恒这半胁迫的口气让我莫名感到紧张,我不喜欢这种氛围,很压迫,有种无形的窒息感⋯⋯
「我求你了,你⋯⋯喜欢他吗?」
尽管内心掺杂着许多顾虑,还有一丝想保有自己隐私的执着,但是央求的语气我就不行,顾子恒央求我的语气,我、我没有办法拒绝⋯⋯
我垂下眼,极其轻微地,稍稍点了个头。
有那麽个片刻,我们之间的空气陷入了彻底的静寂,我没有勇气抬头看他的反应,光是这样赤裸地坦承自己,已经比任何一个时刻都还要不自在。
而後,我听见他轻声的叹息。
「白均澄他⋯⋯不是普通人这件事情,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闻言,我诧异地抬起头,他的双眼望进了我的,没有意外,也没有受伤,非常平静,好似他早预料过这个场景。但是这话,又是什麽意思⋯⋯?
「时空穿越,」他轻声复诵。「我知道他能够时空穿越。」
我的心脏,彻底地漏了一拍。
我瞪大双眼,刹那之间世界好似不再流动,顾、顾子恒⋯⋯?!他怎麽会知道这件事?
「对不起,一直都没能告诉你。」他继续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他身为时空旅人的这个身分。」
「怎、怎麽会⋯⋯」我惊异地瞪着他看。「你怎麽会知道这件事情?」
他看着我,凝视了好久好久,像是在犹豫该怎麽说,又像是犹豫该不该说。「我是⋯⋯无意间发现的。」
我看着他,他的眼神里有种我难以解释的复杂,让我直觉不大对劲,但却又没有证据。
「顾子……」
「算了,你就当我没问过吧,」顾子恒打断了我。「如果他需要保密,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我很想多说点什麽,但只能垂下头,脑袋已经太过混乱,再度超出我能负荷的范围。
「我说过了,也答应过会一直守护着你。」
他缩着腿,有意无意地轻声低徊,这一句话,无形中成为了我沉重的束缚。
就是因为这一句话,我们之间的距离才不曾消弭。
「顾子恒⋯⋯你真的不用为我做那麽多,」我低着头,不断把玩自己的头发,鼓足了勇气才徐缓开口。「我真的承受不起⋯⋯」
「你不用在意,这都是我自愿的,」他理直气壮地回道。「就算你把我当成空气也无所谓,只要能够这样默默地看着你,也就已经非常值得了⋯⋯」
「不要这样⋯⋯」开口的同时,我擒在眼眶的泪滴终於遏止不住,不争气地滑落脸颊。「顾子恒,我们这样,会连朋友也当不成⋯⋯」
这样子不求回报的付出,受伤的不会只有一个人。
我脑海忽然回放起乔曦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再怎麽样他也是顾子恒,不要让他受伤⋯⋯不要让他受伤⋯⋯
「这样啊⋯⋯」安静良久之後,顾子恒自嘲的语带戏谑回荡在我的房间里。「那麽你希望我怎麽做?我要怎麽做,你才能够停止哭泣⋯⋯?」
我的视线被泪水染成一片模糊,这样也好,可以不用看清他的表情,那些因为我才受伤的心情。我只隐约看得见他的轮廓,然而光是如此,便已令我痛苦不安。
「别把我放在心上,」我紧闭双眼,不忍心看见他的反应。「求你了,请别把我放在心上。」
世界上最令人深陷囹圄的情绪便是,当你无法回应某个人的心意,却也无法将他推离自己的世界,这样尴尬两难的局面,就像是硬要让同极磁铁相吸。
是啊,我和顾子恒,就是被圈在一起的同极磁铁,亦灭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