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某一天，严格说起来是二十九日，我在半夜睁开眼睛之後就无法再次入眠，於是在爸妈起床之前就早早地出了门。
我抵达目的地，拨了一通电话，果不其然，电话那头的路美香非常惊讶，然後没过太久，一身便装的她蹦蹦跳跳地推开公寓大门，走了出来。
「学长早安，欸，话说你怎麽知道我家在这啊？偷偷跟踪我吗？」
她迎面走来，笑嘻嘻地问了这麽一句，害我原先准备好的话堵在胸口说不出来，只能努力深呼吸，试着平稳自己再回答。我想我这时候的表情应该相当诡异吧。
「上次跟幼槿喝酒结束的时候，是我送你回家的。」
路美香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真的忘记了吗？我想起余幼槿那天晚上传来的讯息，「阿香从来没有在男生面前醉成这样过，她一定很信任你，请好好珍惜。」她本人到底怎麽想的？我是可以信任的异性，或者只是可以不用顾忌形象的同事？
总之，不问本人是不会知道的。
「美香，我有一件事情要问你。」
我认真地看着路美香，她似乎察觉到我要说的事情相当严肃，於是配合地没有出口打岔。
我轻声开口，声音小到让我怀疑起路美香到底听不听得到。
「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路美香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丰富，既有喜悦又有惊讶，但很快地被哭笑不得给替代。她稍微退後两步，抬头看我。
「那个，为什麽是结婚啊？我们甚至还没交往过耶，不会跳太快了吗？」
「反正结果上没什麽不一样，难道你跟我交往之後，不打算要结婚吗？应该有这打算吧？既然这样，姑且就一起处理就好。现在很多人的订婚跟结婚不也都一起办的吗？我想告白跟求婚一起办也是一样。」
我是认真的，路美香却噗哧地笑了出来，但她很快地便克制住自己。
「哎，抱歉，我知道你不是在开玩笑，但总觉得这样的台词很有喜感，嗯，很符合学长的风格呢。」
路美香眨了眨眼，语气停顿，定定地看着我，我虽然不无把握，但仍然有些紧张，丝毫没有开口说话的欲望，於是我们就这样看着对方，而最後路美香收敛起笑意，摇了摇头。
「但我果然没办法答应。」
「……为什麽呢？」
我感觉我的声音僵硬到难以识别，宛如第一次时开庭那样。路美香微微避开我的眼睛，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低低的。
「认真要说的话，是因为我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学长，我曾经跟你说过我清纯得如同一张白纸吧？那是骗你的，我的感情生活可是很丰富多姿的喔？这些事情你知道吗？一定不知道的吧？我不相信在你听说了我的过去之後，还会这样冒冒失失地跑来跟我求婚……你甚至连我现在有没有对象都不知道吧？上次听说了我跟别的男生吃饭，不是还拐着弯来套话吗？」
路美香提起这件事情，嘴角又浮现笑意。那是上一次听许立培律师提到她跟律训同学吃饭之後，因为有些在意，所以忍不住多问了两句的事，当时路美香毫无形象地笑了许久。
不过，现在和当时，毕竟是不一样了。我清清喉咙，重新找回信心。
「其实……我倒是觉得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我看着路美香错愕的脸，稍稍有些得意。
「我也是前一阵子才知道的，原来陶思薇是你的国中同学吗？我原本还以为我去相亲的事情是幼槿告诉你的，不过现在想想，你应该是从她的脸书上看到的吧？如果不是她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你在BBS上有个个人板。」
路美香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後，随着意识到我这句话隐藏的意涵，她的脸颊瞬间变得绯红。
「不会吧……你看了我的个板？」
这个世界远比想像中要小，路美香和陶思薇虽然是国中同学，而且互相有加脸书好友，但其实往来不算热络，所以陶思薇也是在不久前才在无意中发现这件事，圣诞夜那天她告诉我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也震惊了许久，不过，更让我震惊的却是路美香在自己个板（我需要解释这是什麽吗？解释这个总让我觉得自己老了）上发表的内容。
路美香似乎一直以来都有使用BBS记录心情的习惯，而最近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她对於某位「学长」的好感。
好歹我确实是学长，不是学弟，自己对号入座也不过分吧？
「反正你的板是公开的啊，那算是公开资讯吧。我自己觉得，你有好感的那位『学长』，跟我还蛮像的，特别是在你加班的时候送上咸酥鸡和珍珠奶茶那段，毕竟，那天你跟别人出去的时候是吃义大利面吧。」
「……你这样是犯规啦，我以为这年头没人在用BBS的。」
路美香噘起小嘴，伸出手指戳着我的胸膛，那模样可爱极了。我的嘴角不禁扬起微笑，那一刻我忘记了扮演公主身边的骑士有多无奈，那一刻我忘记了婚姻契约签字之後的重重枷锁，那一刻我冲动的像个少年。
我抓住了她的手。
「也许是这样没错吧，但是，我就是这麽想要跟你在一起。你的过去如何我不需要知道，我只需要知道你是一个很棒的女生，而我想要娶你，如此而已。如果我必须犯规才能跟你在一起……那我很庆幸有犯规的机会。」
路美香没有挣扎着将手拉开，可能是吓到了，也可能是被感动了？总之她沈默着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又慢慢开口。
「你确定你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说不定我还有很多过去，你都不知道的。」
「那也没关系，现在这样的你就很好。」
「那你觉得我们真的适合？我……其实也是喜欢被人捧在手心里，当个公主的。」
「不确定，不过，这件事情就算花上一辈子也无法确定，但我不想要花上一辈子去猜测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她轻轻咬着嘴唇，似乎还想要多问什麽，但最後她只是噗哧一笑，「这麽不理智，真不像你，不过，这样也好，我好像应该趁着你神智不清的时候赶快答应才对？」
答案终於揭晓，我放下心，等待着路美香亲口作出承诺。
阳光下，她的笑容灿烂。
「我愿意。」她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