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回忆涌入脑海中,那名男孩又几乎占据了我那段的记忆,或许不是很开心,回想起来倒也挺怀念的。
「纪小姐,你要发呆到什麽时候?」林苡倩一脸不耐,不停地用食指敲着我的桌面,「既然不知道要填什麽社团,那就跟我一起加入歌唱社啦!」
最後,我还真的听了林苡倩的话将歌唱社填在第一志愿。
将志愿卡交到社团股长的位子上後,我瞟了一眼任伟伦,只剩他还坐在位子上,低着头烦恼该如何填选。
「你遇到困难了吗?」我在他位子旁随意拉了张椅子坐下。
「算是吧。」他的神情呈现一片茫然。
「是什麽社团?」我伸长脖子一看。
「吉他社。」他沉着嗓说。
「不错啊!会弹吉他的人很帅耶!」我目光炯炯,称赞道。
「你还真肤浅……但我父母们不喜欢。」他紧捏着志愿卡的边角。
听到前面那句话,我简直皮笑肉不笑,什麽叫肤浅啊!我是有一边耍花痴一边向你告白吗?
「呵呵,担忧之余还不忘嘲讽我,算你厉害。」
「少在那边废话。」他睨了我一眼。
我紧咬着大拇指,是想气死我吗?虽然自从我骗他陪我去福利社那次後,我还是很积极地在想尽办法想跟他聊天,或是拉他走出教室走走,结果不是被无视,就是被他那莫名其妙的冷言冷语给讽刺。
都这麽聪明了,再念下去头发会变白的,这样可是亏待他的外貌耶!难道他不知道只要他走出教室外,就有一堆暗恋他或花痴的美眉在偷偷注视着他吗?而且......
「欸,你怎麽不戴隐形眼镜呢?」我双手抱胸,直盯着他脸上那黑框眼镜。
「学生戴什麽隐形眼镜?」他困惑的望着我,果然是超死板的乖学生啊!
「我的天,你的观念是谁灌输的啊?戴隐眼没什麽不好,只是使用方法正不正确罢了。你这死板的家伙,除了读书,考第一名以外,就不能多尝试点别的东西吗?」我皱眉,为眼前的人感到头痛。
「要你管,这就是我的人生,我的世界。」他别过头,抿着下唇。
「你的人生?世界?我看你根本是软弱,只会听父母指示的傀儡而已!.......」
「碰!」任伟伦猛地拍桌起身,椅子霎时向後倒去,挂在椅背上的书包没拉上拉链,所有书本从里头滑出来,数一数大概超过十本,全都是他平常在写的试题本。
「那关你什麽事!少在那边装懂!」他瞠目怒视,对着我大吼,我承认我被他那声怒吼给吓着了,也没想到他会对我暴怒,可我没有因此而退缩的打算。
凝睇着他的怒容,我抿嘴,深吸了口气。
毫无隐藏,他在释放他的压力,这是第一次,也代表着他慢慢地在对我敞开心胸。
「那你就在志愿卡上填吉他社啊。」我决定采用激将法。
「免了,这件事你就别管了,你不会明白的。」他撇过头,稍微敛起一时爆发的情绪,弯下身捡落在地上的习题本。
正想反驳「是你没种」的时候,林苡倩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後,轻拍了我的肩对我摇头,要我别再说下去了。
我不甘地瞪着他的背影,他不过就是我同学,要不是和林苡倩定了个交友计划,我可没那麽多时间管他,还每天看他摆脸色……
但为什麽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呢?那种感觉并非来自於他的怒火,而是他最後还是把我隔绝在他建造的墙外。
「别气了,他这个人本来就这样。」林苡倩在一旁安抚着一时情绪拔高的我。
「哼!当书呆子到底哪里好啊!」我恼羞到胀红了脸。
「没必要那麽生气吧?你肯定是戳中人家的致命伤,他才会这麽生气。他爸是个企业家,妈妈则是位大学名师,家里会比较严格也是无可奈何啊~」
「难道他从没想过要反抗吗?」依我冲动的个性,我肯定义无反顾,对抗到底。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耸肩,「但人家的命运就注定是这样,我们就别在强人所难了。」
我撇嘴,睨了她好几眼,我是有勉强他喔?是他脾气太差,讲没几句就一脸「你给我走开,别烦我」的嘴脸,要不是我修养好,还真想跩起他的衣领大力地摇晃,看他能不能就此改变一下个性。
「你们以前认识吗?」我侧头问。
慢了半拍,我才意识到方才与林苡倩的对话中,她很早就认识任伟伦了。
「应该不算吧。」
「此话怎麽说?」我转向她,眸里闪烁不定。
「之前国中社团和朋友去比赛时有照过面。」她用食指推开我的头,只要有人像我这样看着她,或是直盯着她看,她就会感到非常的难为情,开学不久我就摸清她害羞的把柄了,不过正常人被那样看都会觉得很奇怪吧。
「喔......那你国中是参加什麽社团啊?」我好奇问道。
「我刚才没说吗?我国中是吉他社里再组成的乐团中的吉他手兼主唱。」
「欸?那你怎不参加热音社?」想到她填了歌唱社,不禁有些惋惜。
「想尝试点别的嘛!」她轻笑回道:「回想起来,任伟伦在台上的样子和现在可是迥然有别,毕竟时间总是在改变一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是喔。」我心不在焉的回答,目光却停留在起身将志愿卡放到社团股长桌上的任伟伦。
「我看你根本就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吧?又想打什麽鬼主意了?」她双手交叉在胸前,似乎在等着看好戏。
我没回答她的问题,起身直走到社团股长的位子,翻翻找找,拿走我和任伟伦的社团志愿卡。没想到他的志愿卡上竟然一片空白,难道他想要自我放弃让学校帮他分配吗?
我紧咬着唇,见他犹豫到连志愿卡的边角都被他捏烂了,肯定是在父母的要求以及做自己喜欢的事之间挣扎了许久。
我拿起社团股长放在桌上的自动铅笔,在志愿卡上画上吉他社的代码,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就算知道自己鸡婆多事擅自帮他填志愿的後果,我还是想助他一臂之力。
「你还真的改罗!?」林苡倩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但语气是愉悦的。
「小声点。」我再拿起橡皮擦将自己的志愿卡上的代码擦掉。
「你干麻偷改任伟伦的志愿卡?」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拿起自动笔继续下个步骤。
「你不参加歌唱社了?」
「恩哼!」我将自己和任伟伦的志愿卡放回原位,悠悠的走回位子上。
「欸!纪岱漪,你到底想干嘛?难不成你也改……」她跟上前,扳过我的肩。
我嘴角上扬,得意的笑着:「吉他社。」
***
任伟伦得知是我擅自填写他的志愿卡後的确对我勃然大怒,好几天都不肯跟我讲话,我们甚至处於冷战状态。但他和往常一样坐在位子上埋头努力写题本,凡是任何活动需要讨论互动的,我靠近他,他就转身离开。
我明白自己心直口快的个性颇白目,吵架就吵架何必说人家是父母的魁儡,难怪对方会生气。
但我就是认为他不该被压在书山下,连阳光都照不到的地方怎麽会快乐呢?
或许我无法体会身在压力重重生活下的他,也或许我真的鸡婆多事了,不对,是真的很鸡婆,但我还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一个好好的人过着成天与书本为伍的生活。
失去重心,我让自己倒卧在床上,高举着刚买的剥片,宝石红,我最爱的颜色。
那天填写完社团志愿後我马上打给表弟恳求借我一把木吉他,反正他是个吉他爱好者,家里有钱的要命,借一把也不为过吧?
可我什麽都不会,以前看着某些乐团帅气的弹奏的确让人双眼发亮,但当自己手里真正有了吉他後,我才感到苦恼。不管是书本还是网路教学,我就是弹不好,所以我通常都不会练到超过十分钟,应该说我只会乱弹空弦没多久便没耐心。
然而,这天我连碰也不想碰,想起近日两天任伟伦都请假没来上学,讲桌前突然少了个人,没了那张冷峻的脸与上课时振笔疾书的样子,心里竟莫名的感到落寞。
『那关你什麽事!少在那边装懂!』
紧闭上双眼,想起那天的对话,我的心头不禁揪了一下。
倘若那天我没有说出那样的话,或许我们现在还能心平气和的谈话,可是我的口无遮拦却伤了他。
越想就越难受,多麽希望他现在能用冷淡的语气跟我说话,多麽希望能和你当面道歉,却因为自己的倔强而迟迟无法说出口。
一开始,我也没有想过要参加吉他社,或许是听到命运的注定也或许是他那坚强的背影。
看到他为了父母和吉他而挣扎,我内心的第一根弦也随之动摇。
我想知道弹吉他是什麽感觉,也想知道他为什麽会执着於吉他,脑子直想着要将他带离沉闷的世界,甚至认为参加吉他社後就能改变他眼中单调的色彩……
但愿我的这股冲动,能看见他真诚的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