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师。」
「莫若,我去倒杯茶,你先坐」苏老师是全校最有气质的老师,无论是姿态、神情,或是一举一动,更不用说是弹钢琴的时候了,她总是喜欢把头发盘上去,穿着纯白或是朴素的洋装,很像古典小说走出来的美人。
「莫若,关於音乐班的事,你的妈妈并不赞同你转去普通班,并极力反对」
即使是普通的字眼,苏老师也能嚼出优雅来。
「老师,我很明确我再也不想弹琴了。」
「为什麽呢?应该都有个理由吧,毕竟你曾经是这麽喜欢钢琴。」「以你的天赋,我希望你再想想。」苏老师递了杯桂花茶,茶香和空气弥漫的花香融合在一起,纯白色的杯缘印上花边,仔细看才会发现的低调美,和苏老师很相符。
「嗯,谢谢老师。」苏老师微笑着。
「老师,我有一件事可以问你吗?」
「欢迎,你问吧」
「音乐班的学生这星期应该去参加集训了,为什麽a教室还是有人在弹琴呢?」
「原来如此,你听见他弹的琴了。」「他叫琴森,昨天才到学校,因为要申请大学所以得在三个月的时间内拿到高中文凭。」
「嗯,谢谢老师」
「怎麽了吗?」苏老师问。
「因为他的技巧很特别,琴技也很超龄,所以好奇了一下」
「那老师,我先回去了,再见。」莫若秉着嘴笑了笑,酒窝跟梨涡都偷偷的跑了出来。
到了门边,一个身材高壮的男孩和她擦肩而过,她有一种很熟悉的气息。
薄荷,她想起了薄荷,男孩的琴声。
刚刚还晴空万里,天空一下子成了蓊郁的苍灰色。稍嫌闷热的天气,也被雨滴打破了。
所以该怎麽办呢?她只要弹钢琴就会涌起痛苦,但是她是真的,真的再也不喜欢钢琴了吗?这个陪伴她这麽多年的夥伴。
到底是什麽时候,开始对跟自己密不可分的琴开始疏远,什麽时候开始变得淡而无味,到了现在,只要一碰到琴竟然心开始扎了起来。
她发现她只要讨厌钢琴,她就有种救赎感。
曾经她读过一篇文章:「我总是喜欢从高楼看向地面,通常会一直想到自杀,这麽想是因为想得到救赎,我所谓的救赎是,失去了我,世界会不会不一样,我关心或关心我的人会不会伤心,他们会不会难过,会不会为我叹息,他们的反应。」
她可以让妈妈伤心,难过,她觉得自己好邪恶,但是,好爽。
她好像连着妈妈的份一起讨厌了钢琴?
从小,因为爸爸时常出差,短时一个礼拜,长时半年都见不到他,因此莫若和妈妈的感情是最亲密的。妈妈是知名的音乐家,结婚生子後退出音乐圈,把全力放在教育女儿身上,因此莫若从三岁时就天天练琴,即使面对妈妈的严厉,还是觉得好幸福。因为练琴过後,妈妈又转为那个温柔的妈妈了。
但是几年过去了,虽然她们的相处仍像从前一样,她却觉得与妈妈渐行渐远了,很奇怪的是,妈妈不再单独带她出门,妈妈通常在她还没醒时就出门了,一直到中午、下午,甚至晚上才回来。
终於在生日那天,妈妈问她最想去哪里玩,本来想是一趟生日礼物,和父母离异对她的愧疚,她兴高采烈的回答:游乐园!
但离婚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那天妈妈勾着一个她从来也没看过的男人:「若儿,你可以叫他叔叔,他是妈妈的男朋友」
「你不介意也可以叫我爸爸,因为我一直想要一个女儿」
「你想要女儿,我就帮你生一个嘛」
那个男人和妈妈亲亲我我,你侬我侬,让莫若感觉很恶心,很恶心,看着不是爸爸的男人环抱着妈妈,还时不时热吻,像热恋中的情侣,好恶心。
她明白了,妈妈一直不带她出门的原因,是不想让那男人认识她,还是不想让她认识那男人。妈妈的脸开始扭曲,那女人背叛了爸爸。
「爸爸这麽好,你怎麽可以这麽做。」
「爸爸在我难过的时候有陪在我身边吗?若儿,你要知道,爸爸工作原因,有他等於没他一样,这算是家庭吗?」
七岁的她手上握着的是童真的气球,谁知道童真果然和气球一样,一戳就破。走过一个又一个的路灯,一点一点的光影交叠着,自私的压在她身上,从此和母亲每一次相处都是压力,莫若也不再对她敞开。
大概从那个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