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满山。
放眼望去,皑皑白雪无穷无尽的铺展,不管不顾他人的意愿,恣意攀上一袭沉绿衣袍,纵情晕渡冷意。
那人却是无动於衷,依旧是那样姿态端秀,任凭雪下得再张狂,指下琴音都不受半点波澜,平稳悠远。
唯一偏了半声的原因是因为压在他衣摆的一堆雪团动了动,试图往他身上窝去,可他只不过略略这麽一顿,很快又收回心思放在琴谱上。
明显感受到忽略的雪团子不甘心了,长长的一对耳朵抖了抖,竖了起来,这才教人看分明了她不是雪,而是一只通体洁白的雪兔,正抽动着长须轻碰那人的腿,「怀芳──」
「嗯?」他右手不急不缓挑勾二弦,发出一个搪塞单音。
但她岂会不知道他的敷衍,小小的鼻头蹭了上去。「怀芳,你理我嘛──」
「嗯。」他依旧是那个音,半寸都没高过。
「怀芳,你别心不在焉。」这回换她的脑袋瓜搭上他膝头,用下巴来回拱着,「怀芳怀芳怀芳──」
被她不屈不挠的连声长唤扰了音调,怀芳指下未停,勉强给了一记偏眸,彷佛这已是天大恩赐,「你说。」
她这时却是别扭了起来,毛茸茸的短尾巴抖了抖,好半天才羞答答的开口,「怀芳,我想恋爱。」
琴声顿停,怀芳终是停下了动作,手仍按在弦上,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她,不解她怎麽说出这麽没脸没皮的话,「团霜,你有病。」
「我没病,就只是⋯只是⋯羡慕。」她羞赧抽动着粉粉的小嘴儿,「我昨儿个在後山看见有一对人类夫妇来赏梅,感情挺好的,公的还给母的吟了诗,说什麽⋯什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看他们这样相互依偎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好冷⋯」
他的回应是一个轻蔑的嗤声,「你这身大毛皮还会觉得冷?」
「不是那种冷啦!」团霜後脚跺了跺,一嗔,「我也不会说,就是心里头空空的,好像⋯好像少了点什麽⋯」
她想了半天,想不出什麽贴切的话语来,恼羞成怒了,「人家都说草木无情,怀芳你自是不懂。」
「嗯,我不懂。」怀芳收回了视线不再看她,右手又拨起弦来。
话题被他这样自顾自的收了尾,团霜又开始觉得寒意渗人了,索性一蹦跃进他怀里,试图取暖。
怀芳虽没有喝斥她,可也没有理她,任凭她在他怀里头摩摩蹭蹭了许久,热得都发汗了,还是没能赶走心底那股空虚感。
但她倒是喜欢他怀中独特的芳馥香气,索性就窝着不走了,边用他衣襟磨着牙,边苦苦思索她这份少女心当如何排解。
好一会,她突地松开了齿,在他怀里端坐起身,大声宣布,「怀芳!我决定了!」
怀芳从来不觉得她能做出什麽革命性的重大决定,只嫌她挡了视线,趁着翻谱的同时顺势压下了她的耳,「让开些。」
她因为这等忽视噘起了嘴,「我说真的,怀芳!我要下山去找个人类来爱!」
她话音未落,琴弦当一声先断,划破了怀芳带着薄茧的指腹。
他连伤势都没留心去看,只是将眼珠子直勾勾的锁上了她的脸。
「我、我知道我走了你就剩一个人了⋯」团霜顿时就有点心虚了,「可是⋯可是⋯怀芳,你也无所谓的吧?反正⋯反正你有那麽多事可以打发时间,弹琴、练武、修行什麽的⋯」
他目光冷冷,平板的重覆了一次她方才说的话,「反正我有那麽多事可以打发时间?弹琴、练武、修行什麽的?」
他语调不起波澜,团霜就听不太明白他这些话是肯定的语句,又或只是在反讽的重复他的话,但私心让她倾向了前者,又努力说服他。
「是呀是呀,怀芳你平日不老是嫌我烦吗?咱们分开一下,就像人家说的那什麽小别胜新婚的!还能让你耳根清静一下,你想想⋯」
「随你。」他没让她把话说完,就揪起一对长耳把她拎离怀中,抱起琴拂袖离开。
周身顿失热源,团霜这会是真真实实的感觉到冷了,抖着耳朵缩了缩身子,又有点失落了,一蹦一蹦的追在他身後嚷嚷,「啊,真随我?怀芳,你好歹也挽留一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