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过後,三人一路平安到达京中,陵霏和若亲王已成年且有自己的亲王府,回京以後各自回府,择日再进宫面圣即可。
终於回到这片熟悉故土。
马车缓缓驶向那座繁华的宫殿,马车的颠簸让夏侯晏在此刻有些难受,她离宫三月,却像是历经生死劫难般,而现在她又要重新踏入这座华丽的牢笼。
宫门之外,凤辇早已备好,清雾轻柔地搀扶着夏侯晏下车,她凤眼一眯,这里的景色未曾改变,她走得极其缓慢,每踏一步就似隔了百年之遥般漫长。
「娘娘,等会还要亲自去向帝君请安,您这步伐得快些才行。」清雾柔声提醒道。
夏侯晏颔首,顿了会才大步快走,乘上象徵在後宫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凤辇,一摆手,凤辇在烈阳之下缓缓朝着凤曦宫前进。
回去简单梳洗一番,夏侯晏换上正式宫装前往御书房,在门口遣宫奴前去通传,从里头走出一位公公,正是那日亲送手谕的林海,「林海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吉祥。」
「公公免礼,本宫此次祈福,圆满回宫,特别来向帝君请安,劳烦公公替本宫通报一声。」
林海脸上尴尬一笑,「帝君正批阅奏摺,让娘娘您在外候着。」
「谢过公公,本宫知晓了。」夏侯晏颔首,林海见传话的任务已完成,便福身行礼,又进到御书房内伺候青阳陵原。
外头的天色,从艳阳高照到日落西沉,夏侯晏和清雾便动也不动候在御书房的门外,片刻未离。
「小姐,咱们要站到何时呢……」清雾的腿开始有些发软,忍不住问道。
此刻,御书房的门被打开,迎面走来的不是宫奴,竟是月贵妃。
「月妍见过皇后娘娘。」杜月妍的小腹已有一些突起,但依旧不改往日媚态,柔声笑道:「一别三月,娘娘别来无恙?」
夏侯晏淡淡一笑,「托贵妃的福,本宫自是无恙。」
「帝君体恤娘娘舟车劳顿,特别免了您请安,请娘娘回去歇息吧。」话说完,杜月妍转身虚掩半门,似是故意要让夏侯晏瞧见般,走回青阳陵原怀中腻着,两人一阵浓情蜜意,哪像是在批阅奏摺?
夏侯晏见状也无半点怒意,仅是在门外行个礼,便和清雾走回凤曦宫,途中想起久未面见苏太后,便在回宫半途折往苏太后所居的静心宫。
正巧在厅外遇见画梦姑姑,她领着夏侯晏入内,只见苏太后半卧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画梦姑姑立刻到跟前唤醒苏太后,夏侯晏轻声道:「太后娘娘,晏儿过来向您请安。」
苏太后坐起身子,一见是夏侯晏笑眯了眼,招手让她靠近些,「哀家可终於把你给盼回来了,在寺中日子肯定清苦,瞧你都瘦了不少。」
夏侯晏福身笑道,「多谢太后娘娘关心。」苏太后让她坐在贵妃椅上,二人开始闲话家常。而画梦姑姑此时递上一壶龙井,各为二人斟一杯茶,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轻啜一口咽下喉,茶香犹在齿间。
苏太后凤目一凛,像是想起某事,「杜氏有孕在身,你也得努力些,赶紧怀上龙胎。她恃宠而骄,净做些不入流之事,你还得小心提防。」
「是,晏儿谨记太后的吩咐。」夏侯晏面上淡然,但心中却暗自一惊,夏侯府可是动用关系封锁消息,而苏太后身居宫中却还对宫外消息了若指掌,丝毫不减当年苏后的威名。
「对了,哀家今日让霏儿进宫,你也留下来一块用膳吧。」厅外传来一阵笑声,二人往外边看去,走进来的正是陵霏,她福身行礼,「陵霏见过母后、皇嫂。」
「都要成亲了,还这麽不稳重。」不等苏太后说完话,陵霏随即上前腻在苏太后跟前,「母后,就算陵霏成亲也还是您的孩子啊,在您面前何需拘谨?平日在军中都快闷死了,母后还不饶过我。」
苏太后揪着陵霏上下打量许久,「可有伤着哪里了?」
陵霏闻言垮下脸来,「杜氏才没胆子动我。母后,您这回一定得说说皇兄,否则杜氏真以为她能一手遮天。」
苏太后叹了口气,沉默不答话,眼底尽是无奈。
陵霏见此赶紧转移话题,「母后,您看这几件喜服的样式哪些适合我?」立刻从腰间掏出几张喜服样式递给苏太后。
苏太后宠溺地摸摸陵霏的头,不禁莞尔一笑,「你皇兄可不是还未赐婚?如此着急,还怕人跑了不成?」
「熹哥哥是不会跑,不过其他名门闺女可就难说了。」陵霏一说起夏侯熹,脸上即刻染上一抹嫣红,看见夏侯晏默默在旁偷笑,羞得赶忙塞给她几张喜服样式图纸,「晏儿,你也来看看,哪些适合我?」
已届用膳时分,三人还浑然未察,兴致高昂地讨论陵霏大婚的一些繁缛细节,直到画梦姑姑提醒,苏太后才让宫人摆上晚膳。
席间气氛欢乐,三人畅谈甚欢。吃饱喝足後,陵霏提议到御花园走走消胀,苏太后让画梦姑姑准备一番,三人便往御花园散步去。
三人还未到御花园,远远便看见那儿灯火通明,陵霏是习武之人,眼力比常人好些,定睛一瞧发现正是青阳陵原和杜月妍二人,「母后,是皇兄和杜氏在御花园摆膳。」
「过去瞧瞧。」苏太后率先走在前头,在小木桥上的宫人看见,赶紧让人通传,三人走近後,宫人赶忙行礼问安。
青阳陵原也挽着杜月妍的手从席间走来,「母后和皇妹可用膳过了?」
「多谢帝君美意,哀家刚和自个儿媳妇还有霏儿一块吃过了。」苏太后盯着杜月妍的肚子瞧,「杜氏有孕在身,夜里寒凉还在这花园摆宴,当心龙胎冻着。」
「多谢母后关心,月妍谨记母后教诲。」杜月妍假意要福身行礼,却被青阳陵原一把抓住,「母后,月妍有孕在身,朕免了她行礼,母后可别介意。」
苏太后冷笑一声,「帝君眼中,哀家是如此鸡肠小肚之人?」
「自然不是。」青阳陵原唤宫人取来貂毛披风,亲自为杜月妍穿上,「妍儿,这儿冷你先回去歇着。林海,送贵妃回宫休息。」
一旁候着的林海应声答是,左手掌一盏宫灯,小心翼翼搀扶着杜月妍,从另外一条小径走回星月宫,几个宫人也赶忙跟在林海後头护送。
直至看不见杜月妍的背影,青阳陵原才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正色道:「母后、陵霏,隔日朕准备办一场家宴,为陵霏和若亲王接风洗尘。」
「陵霏谢过帝君。」陵霏朝夏侯晏使了个眼色,「母后,我有事和帝君说,让晏儿扶您去看看园子里的花,可好?」
苏太后点头,由着夏侯晏搀扶往他处走去。
青阳陵原走回席间坐下,遣退身边伺候的宫人,「说吧,何事?」
「帝君可知晓晏儿遇刺一事?」
「哦?朕没听她说起。」青阳陵原漫不经心地把玩玉制的酒杯,「禁军十六卫都拨给她了,还能惹事,倒也不简单。」
陵霏闻言气得差点昏过去,「皇兄!」
「你和母后都一样替她说话,夏侯府到底灌了多少迷汤给你们?」青阳陵原冷哼一声,「娶她非我所愿,我也不会承认她是我的皇后。」
「为了杜氏,皇兄你又何尝不是如此?甚至不惜动了杀机。」陵霏心底一阵凉意蔓上,「我不敢想,若是那日我未随二哥还有晏儿一同回京,等着我的是否就是两具冰冷的屍体!」
青阳陵原冷笑,「朕才是你的嫡兄,为了夏侯晏、为了青阳陵若,你三番两次维护他们,真叫朕心寒!」
「晏儿和二哥都是我的家人,一家子难道不能和平相处吗?你知不知道当我看见禁卫统领时,心有多痛吗?」陵霏想起当时的情境忍不住流下眼泪,「虽然二哥是柳太妃所生,但他从小就疼我,还有晏儿也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青阳陵原本想伸手替陵霏拭泪,但手在半空中停下,硬生生收回。
陵霏挽袖拭泪,「皇兄,我喜欢熹哥哥,以後也将是夏侯府的人。」她神色坚定地望着青阳陵原,「有朝一日,皇兄也会杀了我吗?」
青阳陵原不敢直视陵霏的眼神,「不会的,你不是夏侯府的人……」
「所以皇兄才不打算赐婚吗?」陵霏像是明白了什麽,凄凄一笑,「皇兄,曾几何时我也成了你手中利用的棋子?」
「过几日,各国使者会来梦然拜访,届时朕会为你觅得良缘,绝对比夏侯熹好上许多。」青阳陵原心中早已盘算好将陵霏嫁与他国皇室,随便一比尽是比夏侯府家世还要好的良人。
陵霏双膝跪下,正色道:「皇兄,此生我非他不嫁。」
她面上的决绝,是青阳陵原从未看过的样子,「即使要你付出代价,你也甘愿?」
「身外之物,何需留恋?我求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她自幼和夏侯熹是青梅竹马,他虽是相国独子,却不像其他世家子弟玩世不恭,精通琴棋书画之外,更有悬壶济世之心,这就是她倾慕已久的良人。
青阳陵原叹了一口气,「朕会下旨招亲,有本事自然能娶你为妻。」他扶起跪地许久的陵霏,「这是身在帝族的命运,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皇兄……」陵霏想了想,又把话咽下。若是当时皇兄坚持娶杜月妍为后,今日还会走到这般田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