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饭店,绯叶就接到一通电话。
「到了吗?在哪?」绯叶一边对电话那头问一边张望着周围。
「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後响起。
「小景、小征。」绯叶一个回身,看见正在通话中的人後,便将手机挂掉收起来,「你们提早到了?」
「恩,昨晚我去景吾那边借住一晚了。」赤司淡淡点头说。
「嗯哼,捷诺大师既然来了,我怎麽可能不过来问候一声呢。」迹部抚着眼角的泪痣说,而且为了尊重大师的低调,他这一次连桦地都没带。
「走吧,老师和师姐师兄们都已经在房间了。」绯叶朝他们点点头说。
「米契尔师兄呢?」迹部有些心急的问。
绯叶也知道迹部有多崇拜他们家大师兄,所以也没逗他直接坦然说,「米契尔师兄没来,他已经出师了,而且你也清楚吧,师兄他现在正忙着接手家族企业,以後想见到他的话,在生意场上见的机会会比较多。」
闻言,饶是迹部也不禁露出了些许遗憾。
他们有出生以来就注定要背负的责任,事实上不论是否自愿或被迫都没有差别,就连绯叶也注定会有她无法逃脱的责任。
他们到了房间後,在绯叶的介绍下,双方做了简单的寒暄,彼此由於父辈的关系,也不算陌生,对於这两位年轻人,捷诺他们也或多或少从绯叶那边听说过,更甚至也曾和其家族有过合作。
「这倒是在意料之内呢。」绯叶耸耸肩笑了一下说。
「的确是很有前途的两位年轻人,不过想必你们也都是选择继承家业的人吧。」说到这里,捷诺还不忘瞪了旁边的绯叶一眼说,「就和我这个不成器的小徒一样。」
绯叶面对自家老师的瞪视,也只能耸肩选择闭嘴,毕竟她可不像自家大师兄一样有那个底气回嘴。
「每个人有自己想要的目标,那麽为了那个目标就务必要奋勇向前,我想小绯应该也是这样的吧。」赤司神色淡淡地说。
绯叶目光错杂的掠过他,最後掩下眼中所有的情绪。
迹部倒是发现了这两人之间古怪的氛围,但他想到这两人本就有些尴尬的关系,自然而然的也就以为是和那个有关,却没想到其实双方已经准备好解除婚约了。
满足了他们想见一见大师的慾望後,两人就很识相的起身告辞。
「啊,那我也要走了,晚一点还有比赛,虽然有提前说过可能到不了,不过还是得尽量到才行。」绯叶也连忙站起来说,只是眼神却始终不敢和自家老师对上。
短暂的静默一段时间後,捷诺才缓缓叹气说,「早该想到会这样的,你和米契尔很像,这大概也是为什麽当初他会推荐你的原因。」
绯叶脸上闪过一丝歉疚,但她却没有开口。
「去吧,你们的未来终究不在我这里。」捷诺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向站在自己女儿旁边的森山哼哼的说,「索性也还有个臭小子可以接我的位置,勉勉强强可以接受。」
「老师!甚麽叫勉勉强强啊!我好歹也是小绯叶的师兄啊!」森山一时没忍住的脱口抗议,不要每次都拉他当藉口啊!
排在中间的就注定要被欺负吗!?抗议啊抗议!森山很想这样说,但在自家女朋友威胁的目光扫过後,他诺诺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那麽我们先走了。」绯叶怜悯的看了森山一眼,然後恭敬礼貌的说,「老师,以後有机会我会再去探望您的。」
面对自己喜爱的小弟子,捷诺还是有很大的包容心,因此就算自己最为中意的两个弟子最後都选择了与艺术无关的道路,他也还是心疼他们,所以也就没有多做为难的摆手了。
「记得别忘了我这个老头子就好。」
「那是不可能的,老师给我的指导让我受益匪浅。」
听到弟子的感谢,捷诺很好心情的接受了。
好不容易走出房间後,绯叶才缓缓舒一口气。
三人搭上电梯之後,迹部才开口。
「我说你啊,既然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走艺术这条路,当初为什麽还答应当大师的弟子啊?」迹部从很早以前就觉得疑惑了,以他了解的绯叶,是个会在很早以前就替自己规划好未来走向的人,而且她对於艺术这条路的想法也很明确,并不会往这方面发展,但那时候又是为甚麽……
「那个啊……虽然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不过…那只是因为原因有点丢脸的关系。」绯叶率先走出电梯,「最开始只是因为我打赌输给了米契尔师兄,所以会成为老师的弟子也只是因为赌约的关系,嘛,不过既然答应了,至少在学习上要好好认真努力吧!而且我也的确很喜欢画画。」
「……」这下连赤司都露出无言以对的表情,不知道该说甚麽才好。
「对了,小征你们队下午也有比赛吧?」绯叶回过身看向赤司说。
「恩……!?」赤司淡淡的应道,然而下一秒,他一向运筹帷幄的神色带上了愕然。
「喂!绯叶!」迹部也语气慌乱的喊。
但突然昏厥过去的绯叶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只是那样静静闭着眼睛倒在地上。
「救护车!快点叫救护车──」
「这里有人昏倒了。」
这是谁也没有料想到的突发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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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视线的是一大片纯白色彩。
「这里是……」医院?
「醒了?」突然旁边传来清冷的声音。
绯叶愣怔的看过去,「小征?」
「知道自己怎麽了吗?」赤司平静的阖上手中的书,眼神飞快上下打量她,站起身来按下通知铃。
绯叶拧起眉,努力想要回忆,然而有一瞬间头却抽痛起来,让她无法抑制的溢出细微的呻吟。
「先躺下吧,等等让医生来检查。」赤司手轻轻放在她肩膀上施压,让她顺着力道躺回去。
「没有告诉其他人吧?老师…还有──」
「暂时还没有,不过通知了你的继兄和秋生伯伯。」赤司冷静的说,「景吾去找了家里开医院的朋友,待会就过来。」
这也算是解释了为甚麽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陪着。
「这样啊……」她再次躺好,有点疲惫的闭上眼睛。
「这不是第一次了吧?」赤司突然开口,「为甚麽没有说?」
「……前几天去了诊所做过一次检查,本来是打算最近在找时间到大医院做详细检查的……」绯叶避重就轻的说,她自己也知道理亏,所以不敢多辩解甚麽。
老实说……她觉得现在的赤司有点可怕,好像突然可以了解为甚麽之前黄濑他们看到她和赤司在一起会露出那麽惊愕的表情了。
「因为冬季盃吗?」赤司虽然是用问句,但语气却十分肯定。
「……」绯叶沉默以对。
这时候医生正好到,算是打乱了他们之间有些紧绷的气氛。
「恩……虽然从检查结果来看,身体上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就是有些营养不良,但是人的脑部本身就是很奇妙的,所以很难说没有甚麽问题。」医生看着手上的诊疗报告说,「最好还是在这几天内安排一次针对脑部的检查会比较保险。」
「麻烦您了。」赤司不给绯叶任何反驳的机会,直接向医生点了点头说。
「不会,毕竟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医生没有多余的情绪,毕竟这样的病患对他们来讲也不是一个两个而已,早就习惯了。
能做的检查已经做了,而脑部的精密检查却不是想做就马上能够做的,所以医生也只是再三的叮咛几句,就先去巡视其他病房了。
医生一走,病房内立刻又陷入一股尴尬的沉默。
下一秒,赤司的手机响起,趁着他转身接电话的时候,绯叶悄悄松一口气,同时她才想到一件挺重要的事──她的手机呢?
看了下旁边的小桌,并没有看见像手机的东西,但她不可能弄丢,那麽就是赤司他们之中谁拿走了吧?
「当然,这是我应该做的。」赤司这麽说完,挂掉电话看她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挑挑眉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旁边桌子上说,「你的手机。」
绯叶无语的看着据说是她的手机的东西,然後又看向刚刚明显接了那支手机电话的赤司……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智商不足的…黄濑?啊,好像不小心骂到谁了……
「那个……是谁打电话来?」绯叶有些小心翼翼的问,会没有预警打她电话的人应该屈指可数才对,但不管是哪一个都是很恐怖的结果……
最好不要是小阿姨!不然她可能真的会被宰掉也说不定。
赤司深深看了她一眼後说,「他说是冰室,你的男朋友。」
喔,是辰也,那应该没问题……绯叶松一口气後突然觉得好像不太对,她连忙又问,「你告诉他了?他怎麽说?」
回忆刚刚赤司挂电话前的话来推测他应该是很诚实的把自己的事情说出去了吧?
「他拜托我看着你,他晚一点会想办法赶过来。」
绯叶沉默了几秒,然後很崩溃的捂脸,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麽想骂脏话,辰也知道得话不就等於小阿姨也会知道了吗!?
「刚刚哲也打了电话来,不过我没有接。」
绯叶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赤司满满的恶意……小景你快点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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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微微皱起眉尖看着手上的电话,竟然没有!?
「怎麽了吗?黑子君。」注意到他的异样,丽子侧头问道,「有电话吗?」
「不……我刚刚打给小绯,但是没有人接,而且她也没有回我。」黑子心底有点不安的预感。
「这麽说起来,今天她的确是有请过假,说是学画画的老师来,她得去打个招呼。」丽子想起来今天的练习自家经理在好几天前就已经先行请过假了,「大概是转静音正在忙吧。」
「也许吧……」黑子重新将手机塞回包包中,很快地转身上场去。
然而比赛结束後,黑子再一次尝试打电话想将获胜的消息告诉绯叶,却还是打不通,这一次他心底的不安越加扩大。
因此当电话突然想的瞬间他以为是绯叶回拨,想也没想的就按下通话键,「喂,小绯?」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嗓音说着甚麽,黑子只听见绯叶、医院,然後後面的根本没听清,脑袋便陷入一片空白,当反应过来後才仔细询问起病房,匆匆挂掉电话,拿起东西就要往外走。
「黑子,你那麽干做甚麽啊?」火神看他那副匆匆的模样有些意外的喊住他。
「火神君,快点──」黑子这才想起来火神也应该一起去才对,「小绯她在医院。」
「欸!?」火神愕然的看着黑子跑掉的身影,脑袋还没转过来,脚就下意识的跟着跑过去了。
「啊咧?火神君和黑子君呢?有谁看到那两个家伙了?」
结果慢一步出现的诚凛等人发现少了两个家伙,找了好一会儿才从旁人那边听到有两个诚凛队服的人跑出去了。
「这两个家伙!不挨一顿揍就不会好好听话是不是阿!!」丽子才刚骂完人手中握着的手机立刻响起来,她下意识以为是黑子,想也不想的接起来开口就骂,「跑哪里去了你们两个笨蛋!!!」
『……教练,我想他们是来找我了。』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嗓音。
「欸?」丽子拿开手机看画面上的来电显示,然後才又放回耳边,「小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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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绯叶半叹息的挂掉手机。
「说完了?」注意到她的叹息,迹部扭头看向她,示意旁边的桦地把绯叶手上的手机收走。
刚刚迹部和收到消息跟过来的桦地回到病房後,赤司就先离开了,毕竟现在还在冬季盃大赛中,他作为队长和主力是没有办法离开这麽久的。
而绯叶一知道赤司干得好事後,只能匆匆的拨通几个人的电话,第一个是冰室,让他在和诚凛打完之前都不要过来,另一个她选择打给教练,刚开始她打给黑子却传来通话中,结果迹部说他已经打电话通知黑子他们了,至於电话号码是怎麽弄到手的,对大少爷而言这也不算甚麽,所以她只好选择打给教练,含糊的说自己因为受伤暂时住院。
「等等应该会有一批人过来……唔…」绯叶觉得头又隐隐作痛起来。
「你还是先躺着休息吧。」迹部虽然不像赤司那样散发着骇人的气息,但那气势也不容小觑啊。
「可是……」没等她说完後,又有人走进病房。
「阿绯。」
绯叶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看着走进来的人,她脸上不自觉得带上茫然与迷惑的喃喃说,「爸爸?」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想不起来自己最後一次见到他是甚麽时候的事情了。
虽然知道赤司已经通知他了,但她没想到会这麽快就见到人……
病房内一片寂静,迹部体贴的将空间留给了这对有段时间不见的父女。
「……头还痛吗?」秋生犹豫了一下後问,虽然在电话中他可以尽情的发泄自己的爱女之情,但实际面对面时,他又不禁起了退缩之意。
绯叶轻轻摇了头,她看着父亲发尖的几缕银丝以及沧桑的面庞,蓦地,鼻头一酸,此刻,她才深刻体悟到面前的男人已经老了,她哑着嗓子低语,「对不起──」
对不起,我太任性了。
对不起,让你伤心了。
当初,她只顾着自己的伤痛,却忘了母亲的死,对於眼前这个人的打击绝对不会输给自己,然而她却无视了他的伤痛和悔恨,甚至还留下更多痛楚给他。
秋生看着眼前心爱的女儿,他眼眶微微泛红,笨拙的伸手拍拍她的背,「已经都过去了。」
「爸爸──」终於,绯叶没忍住的投入久违的父亲怀抱中宣泄哭声。
秋生眼中闪着喜悦和安心,他知道他的女儿终於看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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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外,迹部隐约听见不甚明显的哭声,虽然不是很确定里面的状况,但他知道这一次绯叶会真正放下过去,并且学会原谅自己。
「接下来就看检查了……」他瞥了眼刚来没几秒的忍足。
「我已经告诉父亲了,会尽快加速准备的。」忍足明白的点头说,「不过病人本身的状况也很重要,所以──」
「放心吧,这一次会有不少人盯着那丫头的。」迹部倒不在意这一点,反正秋生伯伯也回来了,既然他们父女俩心结打开了,没道理秋生伯伯会放任绯叶一个人,更别说绯叶的其中一名继兄也是医生。
这时,黑子和火神也神色匆匆的赶到了。
「你们是……绯叶的朋友吧。」尽管迹部只曾透过车窗看到人,但还是很快就认出这两个人的身份。
「你是……?」黑子迟疑的顿了一下,并且很快地拉住冲动的火神。
「我是迹部、他是忍足,我们是绯叶的朋友。」迹部简单介绍了一下,然後飞快地说,「现在秋生伯伯在里面。」
「秋生叔回来了!?」火神面露愕然,也因为太过惊讶而使得嗓音略大。
黑子不像火神那麽惊讶,甚至他很快就猜出若宫父女俩人可能和好了,「火神君,既然秋生叔叔在里面了,我们先等一下吧。」
「喔……也是。」火神有些呆呆的附和。
说是等一下,不过刚刚火神那嗓门早已经被病房中的父女二人听见,因此没隔几秒秋生就开门让他们几人进来了。
「小绯,身体状况如何?」黑子刚坐下就马上问道。
「现在我是不觉得怎麽样,不过过几天还得再做一次精密的脑部检察。」绯叶倚躺在病床上,微微扬着笑容、神色自若的说。
「脑部……」闻言,黑子不禁皱起眉头,要知道人脑是人体中最为奥妙的器官,更重要的是,不管是怎样的病情都特别危险。
「还没检查呢,所以先不要想得太严重,或许没甚麽问题也说不定啊。」绯叶乐观的安慰着好友。
「不过为甚麽会是脑部?难道是之前曾发生过甚麽事吗?」迹部在一旁听见也忍不住脱口问。
要知道从他认识绯叶以来,可没听说她有受过甚麽严重的伤,难道是家族遗传疾病吗?
绯叶沉默片刻,看向坐在身侧旁着自己的父亲,缓缓的说,「大概…是旧伤吧。」
「旧伤!?」
在场人之中唯独秋生在一瞬间听明白了意思,也因此他的脸色瞬间难看几分。
看出父亲已经知道原因,绯叶挪开视线,简单的解释了一下自己的猜想,「大概是我母亲过世的那一天,我那时候因为高烧,神智有些模糊,隐约记得母亲短暂出过门,那时候……我因为害怕想要找她而半昏半醒的爬起来,却踏空而撞到脑部,然後等我再次清醒过来後──」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才继续说,「等我再次醒来,我已经在医院里了。」
然後就马上得知母亲过世的消息。
在场人都听明白了,大家默契的避开那个话题,虽然绯叶已经放下,但没有谁会喜欢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戳着痛苦的回忆。
「不过我记得那应该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吧?」忍足摸着下巴说,「难道是瘀血堵塞吗?我去问问看父亲。」
话一说完,忍足匆匆离开病房。
「总而言之,这段时间你就好好调养身体吧,等检查结果出来後在判断该怎麽办。」迹部说完,朝秋生礼貌道别就先行离开处理事情去了。
「阿哲和大我也回去吧,你们还要准备比赛呢。」绯叶也开口将正在紧要关头的两人赶回去。
「小绯,教练那边我们替你说吧。」黑子离开前说,「你就好好调养身体吧。」
「……那就拜托你们了。」原本想着自己来的,不过对上了黑子的目光,绯叶觉得自己还是听话的调养身体吧。
送走了他们之後,秋生也起身说,「我先回家一趟,晚点再过来。」
「如果公司忙得话,不用一定要过来,反正今天也不会马上就动手术。」绯叶浅浅一笑的说,「爸爸可别太累了。」
「恩,我知道的。」面对女儿可爱的笑脸,秋生温和点头应下,又一次看了女儿一眼才离开病房。
当所有人都走之後,瞬间病房内就只剩下点滴细微落下的声音。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宛若踩在她心上般的那样鼓动,就好像有所感应一样,绯叶下意识的已经明白是谁的脚步声了,她眼眶湿润、温柔缱绻的凝视着病房门口。
那里站着一名黑发少年。
「绯叶。」
「你来了。」绯叶轻声说,「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