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钥匙转动,老旧生锈的铁门咿呀,哀号着开了门锁。
顾若烟漫不经心的甩上门,丝毫不在意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龟裂脱落的油漆散落如英,洒了一地的艳红,却被踩乱得像陈旧血渍。
就算还没踏进屋内,顾若烟也知道将要到来的是满天酒气,然而即使做足了准备,她还是被冷不妨冲撞入鼻的刺激感闹得皱起眉头。
就算是呼吸都让人腐败。
她的父亲瘫倒在沙发上,通天的鼾声唯恐旁人不知,方才关门声或许打扰到了他,男人咕哝着翻身、嘴里呢喃着梦话——而她视如不见。
她多希望能真的瞧不见。
顾若烟捏着成绩单,闪过满地脏乱与酒罐,身法轻盈的躜进房间。
关上门,就能离开这个世界。
——她总是这么认为。
至少,顾若烟还有属于自己的地方。
手里捏的成绩单被她揉得有些凌乱,顾若烟拔开笔盖草草签上不属于自己的名字,没有一点心虚,打从很久以前就这么做,她显然得心应手。
——反正,他也不在乎。
将成绩单收回书包,她脱下制服换上便衣,将一头长发绑起,拎过背包就往里头塞了钱包等杂物,顾若烟从镜子中看着自己。
「……小混混吗……?」
她移开目光,抓起背包跨出房间,经过男人时顺手拾起一罐啤酒,开了门就要踏出家门——
顾若烟脚下一顿,「……我出门了。」
回应她的是打呼声。
她会心似的一笑,没再开口,这次门关得很轻,只有几声铿锵。
Δ
空间因缺乏整顿显得狭小,暗色的装潢使人窒息。顾若烟推开沉重的木门,小心的闪过杂物。
初来乍到,她心底多少有些不知所措,呆站在那儿,顾若烟觉得自己就像要被屠宰的牲畜——赤裸。
驱赶逐渐吞噬悠然的寒意,她摇摇头,对着静悄的空间开口,「有人在吗?」
昏黄的灯泡规律闪烁,顾若烟的声音一下被空间吸收,又回到寂静,没有人应声,她咽下唾液,再次问:「……有人在吗?我是预约来——」
开门声打断了她,一名男人由内室走出,低沉的声音如拉坏的小提琴般粗糙,一下扩散在小小的刺青室,「来刺青的?」
男人没给顾若烟回应的机会,便拉过一张椅让她坐下,「想要刺些什么?」
顾若烟拿回说话权,她捏紧了身上的衣服又放松,试图给自己一点鼓励,「我……想刺几个字、就刺在这里。」她指着自己右边锁骨。
「帮我刺,2001.7.12。」
脚边有些骚动,低头看去,是一只猫儿,她伸手挠挠猫的下巴,「可以吗?」
「有什么故事?」男人的话让她抬头看向他,「有故事的刺青,才有意义。」
男人说话时,皱纹像蛇扭动着,他粗哑的声音里有温柔,顾若烟知道那是对于一种事物的执着,愿意用所有来维持它的完美。
——如果莫凝她——
她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顾若烟看着男人,「这是我的生日,我妈妈的,忌日。」
刺青师又说,「为什么要刺。」
「我不想忘记她。」
「……。」男人停下准备的动作,抬起眼看向顾若烟,顾若烟看不懂他的表情,也许是惊奇、疑惑加上愠怒。
他站起身,声音由高处缓慢飘落,轻轻的、如同叶落。
「思念是用心,不是用物的,你刺了、并不代表记得。」这段话,顾若烟似懂非懂。
男人继续说,「这刺青我不会帮你刺,小妹妹、你想得还不够多。」
她点点头,没答腔,低低的道了声谢,走向大门。
灰猫轻喵一声。
「……我还会再来的。」刺青师看着顾若烟,没说话,顾若烟深呼吸,就像吐出勇气一样、一字一句。
「而下次你会帮我刺青。」
「我等着你的故事。」然后他笑了,挥手要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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