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吕泽一行人抵达与勇旭约好的地点,赫然发现是柳东明的工作室。
「什麽啊?竟然是约在这里!」辰禹吃惊地观望这焕然一新的地方。
自从乐团解散後,他们再也没有来过这里,这里不但外观变了、装潢变了,连器材也比以前高级许多,只听说「EastLight」成为许多乐团一曲难求的地方,实际一探後究竟仍难以置信。
「就算外面变了,里面也还是一样乱七八糟。」陈勇旭打开小厅的门,见到正在参观大厅的团员们,沧桑一笑。「进来吧。」
没有多余的叙旧,四人坐在小厅里,这里倒是没有任何变化,就如勇旭的话,还保留着在这里奋斗的回忆,那乱七八糟的梦想味。
「你们要的真相有一半在我这里,剩下的等宥亭自己跟你们说……」勇旭的语速很慢,他只有在讲非常严肃的事情时才会这麽做。「事实上,就是宥亭要我联络你们的。」
这番话简直就是在说已经找到宥亭了,不对,是勇旭一直都有跟宥亭联系。这潜藏的事实触动了团员们心防的机关。
「勇旭哥,你知道宥亭在哪里吗?」只要是有关宥亭的事情,对他们来说都异常重要。
勇旭摇摇头。「就算我这几年来都有跟她联系,但她从来不告诉我她在哪里,我只知道她常常在各个国家工作,很少回台湾。」想到她为了团员们而选择藏匿自己,他就为自己的懦弱感到无地自容。「这次她让我找你们是为了要给你们这个……」
桌上陈列了两份资料,不管哪一份看起来都被岁月堆积成皱褶。
勇旭打开了其中一份:「这是当年宥亭离开前签署的协议书正本。」
这内容显然与他们拿到的完全不同!里头要宥亭同意不参与「YouRock!」的所有活动,如此就能得到一笔高额赔偿;若不同意,「YouRock!」全体成员的演艺生涯将被全面封杀──
宥亭呆望着眼前的协议书,迟迟不愿提笔。
「只要你签了,你就能拿着钱去做其他你想做的事情,哪里不好啊?要是你不签,你的团员搞不好还会怨恨你呢!」蔡宜景挑畔地说道,她知道宥亭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吃定了她总为大局着想的个性。
「一定要今天签吗?」宥亭在挣扎、在恐惧,她想找人帮忙,可是抬头对上的都是心虚闪避的眸子,她唯有独自面对。
蔡宜景暗笑,她爱死了敌人对自己央求的眼神。「当然也可以拖个几天,只是你拖一天,他们就晚一天出道,你拖十天,他们就晚十天出道,你拖一个月……」
「我只有一个要求!」宥亭喊断了她的逼迫。「让我陪他们到出道前。」
「你不要妄想你的声音会出现在专辑里喔!」蔡宜景摇了摇手指,在宥亭和团员之间摇出了一道鸿沟。「没有出道的人,怎麽会可以在专辑里出声音呢?」
「我没有想这麽多,我只想要陪他们到出道前就可以了。」宥亭提笔在协议书上签上名字,从那刻开始,她就像画了押的罪人,只能倒数剩下的时间,在梦境归零时黯然离去──
读过协议书上赤裸裸的威胁,再听勇旭叙述当年「半个真相」的经过,团员们想起出道前宥亭各种恍神焦虑的样子,歉疚油然而生,在心口堵塞无法喘息。
「我也不知道她之後怎麽说服父母的,只听说他们先是搬家,之後就再也没有告诉我去向,每次联络除了关心你们的状况,一点都没有提起自己的事情。」勇旭继续娓娓说道:「她离开的时候没有拿走那些钱,反而请我将这些钱用在你们身上,说她会在不远的地方守护你们。」他回想那个拖着行李,明明难受得要命却强忍泪水的小女孩,那个说着会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之後再回来的小女孩。
团员们个个说不出话来,无法想像她是如何一个人面对抉择,最後牺牲自己换来其他人完整的梦想,谁都想要最显眼的位置,谁都想要让别人看见自己有多耀眼,但是她总是站在角落,想尽办法让他们发光。
「不过,我想那时的她已经在为自己的回程铺路。」勇旭打开另外一份资料,那是商标注册证书。「她在得知乐团解散之後便请我帮忙申请注册『YouRock!』的商标,她说总有一天蔡宜景会将这份执着转移到你们身上,本想请我将你们列为共有人,但我想太打草惊蛇的动作会引起注意,就被我回绝了。抱歉,明明是属於你们的名字,我却擅自主张让宥亭带走,一方面也是想让她早点回来。」
仅是一半的真相就足够震撼人心,那另外一半会不会也是这般心痛?那些他们不知道的岁月里,宥亭都遭遇了些什麽?
「现在文件都交给你们了,要怎麽做都取决於你们自己,这是宥亭的信任。」
练习生们正在为接下来的比赛如火如荼地准备中,宥亭一边掌握台湾那边处理事情的进展,一边日夜为练习生们调整状态。许多人原本以为宥亭会对允书特别偏心,没想到是一视同仁的严厉,她的高要求不但没有引起反感,认真的态度反倒让练习生们十分佩服。
「你这个队长姐姐怎麽感觉比我们还拚命啊?」姜璘满头大汗地蹲坐在镜子边喘息,明明是声乐课,这都不知道是第几次平板撑了。
「她现在是制作人啊……哥你不能喊她姐姐,她比你小!」允书也同样汗流浃背,望着另一边正跟东明讨论曲子的宥亭,欣喜爬上眉梢。
这就是他一向信任、依靠的队长姐姐。就算身分不同,宥亭仍然是宥亭,总是坚决以作品优先,发掘每个人歌声中截然不同的特质,加以优化、融合,这能力让所有人都很吃惊。她的专业素养比起以前又更上一层楼,能拥有今天的程度都是通过努力争取而来的。
「这是我觉得最不科学的地方。」姜璘把湿毛巾盖在脸上,用短暂的黑暗冷却内心的遗憾。年纪比自己小的都在努力让自己发光,无论是允书、宥亭,还是这里其他的练习生,他後悔过去不懂得抓住机会,只会自满那一丁点的拳脚功夫,埋怨经纪公司不让自己出道,埋怨没人看见自己的付出,赌气退出了公司,等到岁月流逝,回头才发现自己白白浪费了太多时间,所以现在还在这里。
「嗯……这谁?干嘛盖着脸?」宥亭拿着歌词走了过来,有些不确定地问。「姜璘……哥哥?」
「哥,制作人叫你呢。」允书掀开姜璘脸上的毛巾。
「嗯?是!」姜璘从思绪中惊醒,发现近在眼前的宥亭,吓了一大跳。「怎、怎麽了?」
「啊,你是哥哥,不用敬语没关系。」宥亭笑了,她早就已经说了很多次让练习生们不要那麽拘谨,但没人听。「我想要问你,最後一段副歌的地方,有一些即兴演唱的部分可以交给你吗?」
「我吗?」姜璘想都没想到,宥亭竟然将这首歌最难唱的地方交给自己。
「对,因为我觉得你的音色最适合,声音的稳定度也高……呃,怎麽了?」宥亭话都没说完,就被他突然站起来的举动给打断。
「谢谢制作人!啊啊──」姜璘用力一鞠躬,兴奋得在练习室里冲刺一圈,回来又是一鞠躬。「真的谢谢您!」
「不是、那个姜璘哥……唉,算了。」宥亭本想让他别再用敬语了,见他这麽高兴便暂时打消念头,反正总有一天会改过来的。
「姐,那我呢?」允书吃味般绕道宥亭面前。「那一part我也可以啊。」
听出语气中半真半假的沮丧,宥亭轻轻叹息,与他对视。「我知道,说实话这里的人谁不能唱?但我的工作是把适合的声音放在适合的位置,你有的你的特色,他有他的渴望……」她握拳,轻敲在他心口上:「我每次都能在他声音听到他内心深处的撕心裂肺。」
他听懂了撕心裂肺的意思,不是字面上的解释,而是姜璘开口的瞬间,他的神情与声线完美地诠释了这四个字的意义。
「可是姐,你想过也让别人听你的渴望吗?」
「我的渴望?」她在装傻,明知故问。
他的目光紧锁着她,试图从她的眼中找到一点闪避,她却没有游移。
「你想回到舞台上吗?」
答案无庸置疑,他看见了她的坚定。
「还以为你要说什麽呢,」她释然地笑了。「放心吧,虽然没办法保证什麽时候。」
她,并不仅仅是渴望回到舞台上。
歌曲走到制作後期,表演结构也渐趋完整,队员们已将曲子和舞步记得滚瓜烂熟,比赛在即,宥亭竟突然说要回台湾,这让允书很不安。
「河允书,你不要那张脸啦,我又不会再消失。」她踮起脚,模仿阿泽摸了摸他的头。「联络方式都给你了,你怕什麽?」
替她将行李搬上车,允书一脸不甘愿,像只在生闷气的狗狗。「你真的不会消失吗?」
这家伙是不是只长身高不长岁数啊?宥亭被她惹笑。「你怕的话就开视讯啊!」
宥亭的笑打散了一些不安,允书的表情才有些缓解。
「明天比赛结束後不要告诉我结果,我下礼拜要自己看播出。」坐上车子,她摇下车窗,伸出手,像以前一样。「什麽都不要想,你记得我每次上舞台前说的话吗?」
====待续====
竹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