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望着那熟悉的入口处,以及周围的环境,不禁有些许惆怅。
这里没有什麽改变,即使有的话也看不出,只是陪我的人不同了。
事情的发生毫无先兆,可算是一时冲动。
昨晚小清看到电视播放一个很有趣的海洋公园广告而哈哈大笑。
当我问她最喜欢玩哪个机动游戏时,她说根本没去过。
「海洋公园有什麽好玩?」
从小到大,她只透过广告认识这个主题公园,她的眼睛充满好奇,脑海里挑起了刺激的想像。
「海盗船啦、过山车啦、看海豚表演啦!」
我一边介绍一边望着她,内心逐渐生出一个令人兴奋的念头。
何不出去走走,好好玩一天?回想起来,离上次出去散心已经有好一段日子,那天去了赤柱,在那里认识小清。
以前,我和妻子会购买套票,一年来两三次,就像去公园散步一般平常。
我体质容易晕眩,对摩天轮以外的机动游戏一概敬而远之。我会一来再来,是对那个宏伟的海洋馆情有独锺。每次来到,总会逗留一两个小时,痴痴地想像自己是一条鱼。
妻子总是耐心地陪着我。
「你可以去逛逛其他地方,我过一会儿再找你。」
她亲热地挽着我的手臂。「不,难得你我一起放假,我一步也不会离开你身边。你想看多久也没问题,我一点都不觉得沉闷。」
那时候,我们日以继夜地忙,正如她所说,实在很难得能够一起享受悠闲的下午。
她曾经说过:「陪着你一动不动,连续一个小时盯着遨游的鱼,好像也跟你变得愈来愈近,愈来愈了解你。」
海洋馆自成一国,各种大小、颜色,种类不一的海洋生物和平共处,这种宁静的境界,从小便深深吸引着我。
「明天我们去海洋公园好不好?」我突如其来地问。这几天正好是她的学校假期。
起初,她以为我是开玩笑,凝望着我,然後,脸上逐渐绽出不可置信的兴奋表情。
(34)
在入口处拿了份地图指南,小清急不及待展开地图,要亲眼目睹那传闻中的种种机动游戏。
「这个公园大得很,要玩机动游戏,就要乘缆车到另一边。」我解释。
她先是一副纳闷的表情,直到一个个供人乘坐的球体在眼前出现,沿着轨道缓缓冲出月台,好像很惊险的样子,她才换上期待的神情。
多少年来,海洋公园都不以缆车作卖点,天晓得里面的噱头转了又转,但是最令人津津乐道、印象难忘的,始终是永远的缆车。
我们排队走进其中一个球体。小清紧紧盯着窗外逐渐逼近的山坡,身体感受着机体的震颤,她那好奇又兴奋的表情令我想起第一次搭飞机时的情景。
她得意忘形地大叫,以善意喜悦的目光注视迎面而来的缆车,想跟里面的搭客打招呼,我用相机将她咧嘴而笑的模样拍下来。
我带她去看过山车。她凭栏观望。当过山车猛然从她前面的路轨俯冲而过时,阵阵震耳的轨轨声慑人心魄,使她屏息,眯起眼睛又张开。
「我们排队好吗?」她转脸对我说,一脸跃跃欲试。
「你玩吧,我不玩。」
「为什麽?」
「我受不了太刺激的玩意。」我说:「心脏负荷不了。」
小清跺跺脚,一副感到扫兴的模样。
「你不玩,我也不玩。」
「你不用理我,自己尽情的玩吧,我替你拍照!」虽然我鼓励她,但她还是坚持地摇头。
为了弥补,我跟她去玩摩天轮。我们面对面坐。小清少有的像个淑女,双手放在膝盖,侧着脸,带着不自觉的浅笑眺望外面瑰丽的海岸。
之後,又玩了几个不太刺激的机动游戏,再去海洋剧场看表演。
我对这里充满了回忆。每一处都有我和妻子以前的足迹,值得缅怀。
不过对小清来说,这是个陌生地方,四处充满难以言喻的新鲜感。
看到在阳光下露出灿烂笑容的小清,我好像也受到她的情绪感染,能以比较新鲜的角度看待身边的事物。
(35)
小清同样对海洋馆感到叹为观止,之前我跟她介绍海洋馆时曾经这样形容:「是个三层楼的大鱼缸。」
现在终於亲眼目睹,她不由赞叹:「简直彷如置身海底世界。」跟我儿时的感觉一样。
她双眼一直追踪那条宛如晚间出来猎食的吸血鬼似的魔鬼鱼,对牠的形状感到惊诧。
「比电视看到的要震撼得多!」
闻言我不禁莞尔。
「什麽?」她注意到我在忍住笑,没好气地质问。
「没什麽啊!」
「啍,不准嘲笑我!」那条魔鬼鱼游近我们,她兴奋大叫:「我要跟牠合照,快、快、牠走啦!」
我明知凭我的技巧,在这麽幽暗、不稳定的环境拍照,效果一定不会好,但还是照她的意思,含笑将她视为珍贵的一刻拍下。
拍出来的效果如何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
我们在海洋馆逗留的时间明显比她预计来得长。她开始奇怪为何我一直待在最上层,久久注视浮上水面的鱼。
我记得孩童时期,母亲抱着我参观海洋馆,她打趣说要把我抛入去喂鲨鱼,当场把我吓得嚎啕大哭。当年海洋公园大概还未有机动游戏呢。
後来我将这段回忆告诉女友(之後成为我妻子),她掩嘴笑说:「你太容易相信别人。」
「你真的很喜欢这里。」
身边的小清望着我,太太以前在这里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不知不觉,我们逗留这里已经一小时。
「你太太会这样不离不弃陪你看过不停吗?」她忽然问。
我一怔,点了点头。
馆内的隔音设备使我觉得自己好像与世无争。
如果身旁的还是妻子的话,她一定会⋯⋯
「做你太太一定很幸福。」小清没来由的说这一句。
她脑海里究竟在想什麽?
我笑了一下,伸手指给她看。「你看看,当鲨鱼游上水面时,它的鱼鳍会伸出水面,跟<大白鲨>一模一样,我便是被这画面吸引。」心里甚至会听到那扣人心弦的主题音乐呢!
她一脸不解:「什麽<大白鲨>?」
我怔了怔,省起她对我们那一代所热爱的史提芬史匹堡电影完全一无所知。
刚才走进观鸟园,我对她说人和鸟一同困在巨大的笼子里,有点像<侏罗纪公园>的情节。
「这电影我听过。」不过她一样没看过。
那些陪伴我成长的电影,小清一部也不知道,甚至连听也未听过。
不过,只要想深一层,其实也不奇怪。姑勿论一九七九年的<大白鲨>,或者是<侏罗纪公园>,都已经是走进历史的旧片了,再经典都好,现在已经不再有人提起。当年我在戏院大排长龙、准备入埸时,小清大概还未出世吧?
当然,她也不会知道,<DIEHARD>在当年是怎样冲击我们一班中学生的观影经验了。
不期然地,我对时间无声无息的流逝感到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