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记得也是这样的一个春季。
戏台上的青衣一翻水袖,眼神轻轻地扫过他,停留的是比一秒还要短暂的时间。但对他来说,这瞬间却是足以让他记一辈子的。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多年前,为他吟这句诗,并转头问他:「我以後唤你芙蓉可好?清芙蓉。」时,对方脸上的表情,老实说秦佑京觉得自己记不太清了。也许,当某一段回忆被反覆想起,在脑中被多次回想、琢磨时,总会有一些细小的部分在不知不觉中被遗忘,又或是随着自己的想法而美化或加强吧?
若不是这样,他怎麽会记得那时的清芙蓉笑得很开心呢?
一定是有哪里出错了……
自从他到自己身边之後,明明就没怎麽露出过笑容的。
秦佑京坐在书房里,手上捧着一本书,但坐了许久都没有翻页,一直是停在第一页的状态。眼睛也只是直直地盯着书页,分明就是在恍神,想来是连一个字也没有读进去。
他捏了捏鼻梁,似乎是想让自己专注一点,眼神却飘向了一旁。
阳光照着窗框和窗台,隐隐反射出一种金色,再望向窗外,一片蓝花楹开的正好。
很美。
他又低下头勉强的看了两句,发现实在没有心思看,索性放下了书搁在腿上,头靠在椅背上欣赏起了外头紫蓝色的花朵。
树上、地上都是一整片的紫蓝色,非常美、非常梦幻,当初就是看着这树的花开得好看,便让人弄了几棵到家里种着,几年来一直都长得不错,挺好的。
话说又回来,这里以前明明还多麻雀的,老在外头叽叽喳喳,偶尔还停到窗台边上,但最近在书房里都没怎麽能听到牠们的叫声。以前总是嫌吵,可是没有了却有让人觉得太过安静,这让秦佑京觉得有点寂寞。
秦佑京的手指在书上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好像是想制造出一点声音。
敲着敲着,声音变得规律起来,他嘴里模糊而小声地哼着曲儿:「……奴盼望早日见得君王面,奴盼望诛奸贼扫狼烟……」
他靠着椅背,完全没了看书的心思。
看着窗外蓝紫色的花朵随意的哼唱着,一会儿是戏,一会儿是不知名的小曲,总之想到甚麽便哼什麽。
「叩叩」。
门被敲响。
秦佑京听到敲门声愣了一下,他从椅子上坐起来,稍稍挺直腰板才缓缓地对外头说道:「进来吧。」
他也没打算装模作样的看书,盯着门口好奇是谁来了。门缓缓地打开,看到来人时他有点吃惊,随後嘴角挂上了笑容。
「芙蓉?你怎麽来这?」
清芙蓉微微欠了身,淡淡的开口:「後天是祖师爷生辰,咱想出个门,不知道可不可以。」
「你知道我不会限制你的出入。」
「习惯上还是该说一声。」
「你说的也是。」秦佑京笑了笑:「嗯……还有甚麽想说的吗?」
清芙蓉语气淡淡的,里面带着疑惑:「没有。」
「这样啊。」
「秦先生还有甚麽事想说吗?」
有啊,非常多,但我说了你会想听吗?秦佑京想到。他摇摇头,看向窗外的蓝花楹:「没有,没事的话,你回去吧。」
清芙蓉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秦佑京,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窗外盛开的蓝花楹。
清芙蓉开口道:「秦先生似乎很喜欢这蓝花楹呢。」
秦佑京听到了清芙蓉的声音,愣了一下才回答他:「没错,很喜欢,因为它的颜色很漂亮,看了觉得心情很好。」
「关於这个蓝花楹,有一个故事,秦先生可曾听过?」
「故事?」秦佑京想了想,没有想到类似的事情,摇摇头:「不曾听说过。」
清芙蓉看了他一眼:「那……咱给秦先生讲讲可好?」
换作平时,清芙蓉不会和他说那麽多话,说完想说的事情就离开了,今天竟然想到要跟他说故事,让他很惊讶。难道是心情不错吗?他看了看清芙蓉面无表情的脸,看不出什麽端倪。
「当然好。」
不过清芙蓉若是愿意多单一会儿,他当然不会拒绝。
得到了秦佑京的应允,清芙蓉在书房中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想了一会儿,说起了故事。
「民国的时候,一个落魄书生和千金小姐两情相悦,但男方却穷得连聘礼都拿不出来,只好下南洋去淘金。男方到了南洋後,给小姐捎来了一棵蓝花楹,小姐将其种在家中的院子。不料,三年後却收到一封信,内容是男方让她不必再苦等,另外找个人嫁了。原以为男方变心,後来小姐才得知男方在南洋因病而亡,怕误女终身而谎称变心。小姐知道了原因後,悲从中来,便投井而亡。」
秦佑京原以为故事还有後续,看到清芙蓉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明白故是已经结束。「……是个凄美的故事呢,有後续吗?」
「大概没有吧?」
「这样啊?不过就算有,大概也就是书生和小姐在另一个世界重逢之类的内容吧?」
「不知道算不算後续,但据说圆月之时,可以在蓝花楹下听到树梢穿来喃喃细语呢。」
「细语?是谁的细语呢?是书生和小姐吗?」
「谁知道呢?」
清芙蓉垂眸看着茶几。
秦佑京看着清芙蓉,握了握拳,轻声道:「可惜这个月的十五已经过了,下个月的十五,这蓝花楹要是还没有谢,芙蓉可愿意在晚上与我一起赏个花,听听那树梢的呢喃?」
「……咱就不用了。」他答道,然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长衫说:「我先走了,不打扰秦先生。」
果然还是很冷漠呢。秦佑京暗暗叹了一口气:「好,你回去休息吧。」
「告辞。」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秦佑京的书房,连一点想要留下来的意思没有。秦佑京在清芙蓉离开书房後,又盯着们好一会儿,才又斜斜的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蓝花楹。
这麽说起来,买蓝花楹回来时,好像被自己的正房妻子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