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雨時梨花開 — 第二十五章:一年好景最是春(下)

台上上来了一生一旦。

男加官戴着白色的脸子[注二],身穿红色蟒袍手上拿着一个牙笏。如春鸣扮演的女加官脸勾油彩,头戴凤冠身着女蟒,手上亦拿着一个牙笏。文武两位加官上场献诰。

「是春鸣哥哥!」玲玲叫道。

李豫堂闻言往台上一看。

虽然他还是分不清这些勾着油彩、颜料的面容,到底要如何分辨出谁是谁,但由於跟如春鸣算熟悉,认真看一下还是可以看出台上的人是如春鸣。

但这身扮相和他平时的扮相真是不同。

换作平时不是顶盔贯甲的服装,就是一身短打衣,威风凛凛、英气逼人的样子,彷佛是真的可以随时上场打仗一般。不过他唱的本是武旦,在台上有这样的气质很正常,不如说,应该要具备这种气质。

换上了这一身行头,多了一分娇态。

李豫堂看着站在戏台中央,嘴衔着牙笏看着台下的女加官,一时想不到有甚麽适合的词语可以形容这个画面,况且他本就不擅长使用那些华丽的词藻。

「春鸣哥哥真漂亮!是不是啊,先生?」

漂亮?

虽然用来形容男人是有些奇怪了,但真是挺适合的,今天的如春鸣,很漂亮。

心里虽然觉得这个形容挺好也挺适合的,可是他说出口的却是:「漂亮是形容女人的,哪能用漂亮来形容男人?」

「可是春鸣哥哥现在演得不是女人吗?」

罗宋均一听笑了出来:「哈哈,这没说错啊,豫堂!决定就这个了,挺好的不是吗?」

「讨论这个干嘛?谁说要听戏的?闭嘴听戏!」

「轮得到你说我?」罗宋均嘟嘟囔囔的,又继续听他的戏。

台上的男女加官又在台上跳了一圈,有祝福在场的所有人在新的一年里都能步步高升的意思。随後走到台前,将手上的牙笏衔在嘴里,拉开了手里的横幅。男加官手上的是「天官赐福」,女加官手上的则是「指日高升」。

如春鸣衔着牙笏,展示着手上的的横幅,脸上露出好看的笑容。平时根本很少见到他这样笑,没摆个臭脸就算不错了。

果然是很漂亮。

这种时候使用这个词与无关男女,就只是觉得实在适合。

看完这折表演总觉得心情很好,该不会被祝福了就是这样的感觉吧?李豫堂想到後马上摇摇头,忍不住嘲笑了自己的想法,都什麽怪力乱神的。

今天开台戏的大轴戏是《招财进宝》,俗称「跳财神」。

带着金色脸子的两个武生分别穿着绿和红色的蟒,一左一右上台,手上各拿着一个大元宝。

这出戏通常都会是开台戏的大轴,代表的意思当然就和它的剧名一样,就是祈求招财进宝,是为戏班祈求招财进宝,也是为观众祈求招财进宝。

戏的最後,两位财神走到台前,打开了手上的大元宝,将里面早就准备好的糖果、零钱及小元宝洒向观众,象徵着财神向大家散财的意思。

李豫堂原本没有打算要接那些像小雨一样洒下来的东西,但也许是因为坐的位子刚好,也有可能是因为运气好的缘故,大把大把洒下来的东西一直往他怀里落。

「哇!先生拿到了好多啊!」

玲玲看到李豫堂手里的糖果和零钱,显得相当兴奋。

但李豫堂看着怀里的东西有点无奈,他对着玲玲说:「玲玲想要吗?想要就全部拿去,没有关系。」

玲玲听到,眼睛都亮了,但她却只从李豫堂怀里拿了几个糖果。李豫堂看她没拿多少东西,问她:「怎麽了?拿了没关系的。」

玲玲摇摇头:「玲玲只要这些,剩下的留给先生。这可是财神给您的,您一定要收好啊!」

「好吧,谢谢你了。」说完,李豫堂又看了看怀里的一大把东西,无奈变成了苦恼,但又不知道能给谁,最後还是把那些东西收好,嘴里喃喃着说:「一会儿出去就花掉吧。」

「不行!」

罗宋均突然在他的耳边大叫,虽然文武场和观众们的声音都很大,他的声音在混杂在其中算不上太明显。但因为距离近,还是把李豫堂的耳朵喊得嗡嗡直响。

李豫堂捂着耳朵,道:「你干嘛!」

「你那些零钱别花,不能花的!」

「为了这件事情你喊得那麽大声?」

「什麽叫这件事?而且怎麽会有人把神明给的东西花掉啊?」

「神明?」李豫堂听到後,简直觉得不可思议:「那不就是俩唱戏的,你跟我说神明?你该不会还要跟我说他们被财神附身吧?而且,说好的唯物论呢?」

「你懂什麽?这是一种象徵。」

「呵。」李豫堂一向不信这些。

「我说你这人怎麽这样?心诚则灵啊!说到底,根本不会有人把这样得来的东西拿去花掉吧?」

李豫堂在口袋里掏了一下,拿出了一颗糖问:「那这个呢?难不成我得放到坏掉?」

「那当然是可以吃掉,祈求平安嘛。」

「所以说钱也可以花掉不是吗?用钱滚钱啊。」

罗宋均愣了一下,觉得李豫堂的言论听上去好像挺有道理。但想了一下又摇了摇头:「不对!没有这个说法吧!」

「甚麽说法?都是迷信。」

「怎麽会有你这麽不信邪的人啊?」

「我要是信邪还敢杀人啊?」李豫堂不屑的用鼻子哼了一声,然後唤了小姑娘:「玲玲,我们回家了。」不过小姑娘抢零钱糖果抢得不亦乐乎,李豫堂又唤了好几声,小姑娘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刚散戏,外面的人很多,再加上这个区域本来就热闹,几乎是把广和楼外头挤得水泄不通。

听完戏时间已经不早,李豫堂看了看这人潮,估计散去得花不少时间,他可不想等到那个时候。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旁边有一家还亮着灯的小饭馆,马上就做出了决定。

他低头找到了在的上闪躲着人群的玲玲,一把抱了起来。玲玲见视野突然不同了,露出很开心的笑容。

「今天就下馆子吧。」李豫堂对着玲玲道。

「哇,太好了!可是宋均哥哥呢?」

李豫堂才准备开口和玲玲说话,罗宋均突然就出现在两人的眼前。他脸上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下馆子啊?算我一个也没有问题吧?」

「有你这麽厚颜无耻蹭饭的吗?」

「什麽叫蹭饭?说得也太难听了吧?」

其实李豫堂并不太在意请罗宋均一顿饭,但就是……怎麽说呢?大概就是不说他两句心里就不舒服吧?

时间晚了,几人随便叫了几道菜,又让小姑娘点了几道自己喜欢的。不过,也幸亏他们几乎是一散戏就进了饭馆,他们才进了饭馆没多久,小小的饭馆就人满为患,充满了散戏的人潮。

李豫堂并没有打算要在这里久留,近来这里一来是为了填饱肚子,二来是为了避开散戏的人潮。如今人潮散了,肚子也填饱了,该是离开的时候,况且他还带着个玲玲,太晚回去张太太可得担心。

小孩子本就容易困,加上玲玲一整天都处於兴奋状态,现在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

「想睡了?」李豫堂问。

「没有。」

小孩子就是这样,明明想睡了却还是要说没有。

李豫堂看间她的样子忍不出笑了出来:「算了,差不多也该回家了。罗宋均,帮我抱一下玲玲。」

「小孩子真容易困呢。」罗宋均抱着玲玲道。

「似乎是。」

李豫堂边说,一边招呼着小二结帐。

小二算了一下後很快地跟李豫堂说了一个数字,李豫堂拿了几张钞票给他,又摸了摸口袋,拿出了几一些零钱把零头给了小二後,招呼罗宋均起身离开。

罗宋均一直盯着李豫堂的出去的零钱,出了饭馆後问他:「我说那些零钱该不会是刚才听戏的时候……?」

「嗯?可能是吧?混在一起了搞不清楚。」

罗宋均张了张嘴想说什麽,最後放弃,到嘴边还是那一句:「你怎麽就那麽不信邪啊?」

「那都甚麽玩意儿?我才不信,怪力乱神罢了。」

※注二:指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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