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出戏叫《鸿鸾禧》,取材自《古今小说》中的第二十七卷《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的故事。
不过大家更为熟悉的名称,当属《金玉奴》。故事里头讲婚姻本天定的概念,被认为有着浓厚的封建色彩。因此荀慧生删去了其中含有封建思想的部分,1959年後,旧本《鸿鸾禧》更名为《金玉奴》在所有人面前演出。
故事内容讲述贫女金玉奴在路旁救起了落魄书生莫稽,後两人互相倾心成了眷属。莫稽中进士後,任江西德化县正堂,始耻其妻出身低微,加之金玉奴之父旧部前往投靠,不堪其扰,下令驱逐。
莫稽的疏离令金玉奴伤心欲绝,在与莫稽一次争执後,投江自尽。幸被林巡按夫妇所救,并收其为义女。而林巡按知晓金玉奴的经历後,一心为其出气,於是遍布置圈套招莫稽入赘,莫稽见到金玉奴後後悔莫及。
所幸,後来金过众人的一番调解,金玉奴和莫稽夫妇俩终於破镜重圆。
「人生在天地间原有俊丑,富与责贫与贱何必忧愁。老爹爹为衣食东奔西走,雪地里步难行叫我担忧。」金玉奴上台亮相,唱西皮原板。
金玉奴由清芙蓉饰演,饰着银泡头面,扮相相当好看,嗓音也是圆润好听,不愧为当年当红的角儿。
台上的金玉奴妇女被丈夫莫稽嫌弃,金玉奴好几次背对着丈夫,倚在父亲身上几欲落泪。但在丈夫唤她时,她转头对丈夫露出了笑颜。这一心理活动复杂的情景,被清芙蓉演绎得入木三分。
到了第九场,林巡按设计了一出棒打洞房为金玉奴出气。
金玉奴身穿嫁衣,头戴着喜庆艳丽的红花。
在洞房里,他一人唱二黄碰板。
「非是我性倔强不肯从命,思前情想往事我伤透了心。他本是落魄人万般穷困,那一天大雪纷飞北风凛冽,他身无衣腹无食,奄奄一息倒卧在我家的门,金玉奴女儿心顿生恻隐。」金玉奴站在囍字前,唱得哀恸。
最後金玉奴棒打了莫稽这个薄情郎,又经过了众人的调解,夫妻俩终於是和好如初,戏也就此落幕。
李豫堂不知道是如春鸣的教育起了功效还是怎麽,他觉得这出戏其实真的不错。
不过坐在他身边的如春鸣没有像罗宋均一样,没完没了在一旁解说,他还是很欣慰的。他只是闭着眼,偶尔不住的跟着台上的文武场在腿上打着拍子。
戏结束,所有人上前与秦佑京打招呼,秦佑京也亲切地和他人嘘寒问暖。
虽说是听戏,大小也是个社交场合,没办法说走就走。
秦佑京人长得斯文,笑容可掬的样子应该是不难相处,穿西服这点让李豫堂觉得相当顺眼。不过这里绝大数的人都穿着西服,都不是甚麽市井小民,要不是有点小钱就是生活富裕。
李豫堂和如春鸣在当地也是名人了,年轻有为的军官和当红的艺人,多的是人拉着他们说话。
秦佑京原本是在和身旁的一个朋友说话,眼神恰好落到李豫堂和如春鸣身上,马上走了上前。
「春鸣。」秦佑京叫的热切,眼神中有几分惊喜。
可惜如春鸣不给他面子,「哼。」一声转过头,一点也没有要理会秦佑京的意思。
秦佑京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状况,自嘲的笑了笑,摸摸鼻子也没多在如春鸣的不赏脸上多作纠结。
目光一转,他看到了如春鸣身旁的李豫堂,礼貌地对他一笑:「李中校。」
「秦公子。」李豫堂也礼貌的一笑。
「中校愿意赏光真是受宠若惊,秦某素闻中校对京戏的兴致不高,今天是甚麽风把您吹来的?」
李豫堂心下一惊。
他不爱听戏这件事虽然不是什麽秘密,但如果要他跟人说是如春鸣请他来看的,这绝对不行!
「刚好收到票罢了。」
「我还以为你跟春鸣……」
「我和李中校不过是刚刚认识。」
李豫堂刚要开口,如春鸣就抢先了他几步说道。
「这样啊?」秦佑京点头表示了解,然後有些抱歉的说:「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了。」
「慢走。」李豫堂笑着,如春鸣则是连理都不理。
李豫堂其实有点好奇如春鸣态度怎麽会这麽差,虽然如春鸣对逛堂子的「老斗」一向没有好感,但也不至於理都不理。不过李豫堂首先还是很感谢如春鸣没有拆他的台。被人知道他和堂子里的人有往来,他真的不想活了。
「那麽,我也先失陪了。如老板,後会有期。」
所有人都在谈京剧,李豫堂一点也不想听反倒急着开溜,意思意思的和如春鸣打了个招呼。
「嗯,後会有期。」如春鸣抬起头,微微点头。
李豫堂有点惊讶的挑了挑眉,马上又挂起了略带轻浮的笑容,又向周遭的人打了招呼,转身离开了秦家的别院。
京剧和这种社交场合他同样不喜欢,还是趁早开溜的好。
虽说只是一个秦家分给自己不争气的四儿子的一个别院,但还是大得很,从戏楼走到大门口的距离,就是李豫堂一个军人也走了快要十分钟才看到了大门口。
果然是万恶的资本主义。
没想到一出秦家别院的大门,他马上被人抓住了手。
李豫堂可是军人出身,几乎是反射性地抓住对方的手,抓起来就是要往那人的身後一扭。
「少侠,手下留情!」
听到熟悉的声音,李豫堂才停下手中施力的动作。
「跟你过几次不要从一个军人的背後抓住他,你怎麽就是讲不听?」
「您走路那样大步流星,那时不抓住你就跑了!」
「你是训练不足。」
李豫堂把身後那人拎到眼前,看到罗宋均那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里写的都是惊恐。
「你是训练过量!」罗宋均挣开李豫堂的手说道。
「在战场上我难到还先分辨你是谁才决定要不要开枪吗?」李豫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然後挑了挑眉:「话说回来了,你跑到秦家别院的门口堵着我干甚麽?有事?」
罗宋均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我说你哪里来的戏票?也不给我弄一张!」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看起来好像真的很难过一样。
「我这也是别人的给的,上哪儿弄给你?」
「别人给你,你可以给我,反正你不听戏给你也是暴殄天物。」
「夸张。」
「不夸张吧?清芙蓉那是你们这里当红的角儿啊!」
「嗯,是有这麽一回事。」
「那你还说夸张,我听一些人说他以前唱戏的时候,戏楼里挤都挤不进去,能在外面听到唱戏的声音都算不错了。」
李豫堂看罗宋均描述得活灵活现,心理不以为然:「我怎麽会知道,我又不听戏。」
「所以说那戏票给你暴殄天物!」
「不过就是戏子,瞧给你捧的,都要捧到天上去了。」
「你不懂,这麽多艺人,能成角儿的就寥寥几个,一个地方能出名的角儿那功夫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是吗?」
「是啊!可惜现在就是个哑旦了,想听个他的戏也不容易了,可惜啊,可惜了一个那麽好的角儿,所我才想要你的那张戏票啊!」罗宋均有点抓狂的抓着李豫堂的衣领。
李豫堂拉开罗宋均的手:「都听完了,你现在说有什麽用?」
「所以说,戏票到底是谁给你的?」
「干你什麽事?」反正他绝不会说那是如春鸣给的,然後他又问:「清芙蓉的事情你很清楚?」
「你住这儿这麽久,应该比我清楚吧?」
「就知道他和秦家四公子有点关系,我对这些事情也没有甚麽兴趣。」
「也是,来来来,请我吃个饭,我跟你娓娓道来。」
这家伙敢情是讹晚饭来了?
「请不请啊?」一旁罗宋均还在问着。
「请!」
「等你这句呢!走走走!」罗宋均勾着李豫堂的肩膀,开心地拉着他往菜馆走去。
李豫堂说完那声请时,突然觉得自己脑子大概是被门夹了。
他怎麽突然就对清芙蓉起了好奇心呢?
更重要的是,还得请罗宋均吃饭!